这没孩子的,陈满仓就非常喜欢孩子,而二狗子呢,他是谁?
他是陈满仓二哥的孩子,也就是他二侄小子,他二哥陈满谷子承父业,采参走了老爷子的老路,一个不小心掉山涧子里头摔死了,连骨头渣滓都没找着。
当时二狗子才2岁多一点,刚到会打酱油的时候就没爹了。
家里剩下孤儿寡母的,你说这可咋活呀?他娘张秀梅为了维持家里的生活,遂踏上了打工路。
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就和他家过不去,张秀梅刚出门就被人贩子给骗了,卖到了蜀中的大山里头。
唯一安慰的是,这家人也姓陈,张秀梅现在的丈夫叫陈私塾,是靠着卖山货为生的赶山人,这人老老实实的,村子里的人,没有一家不对他翘大拇哥的,但是村子里的人世代都没有远离过大山一步,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翻了几个山头,去别的村子转悠转悠。
不过,陈私塾对张秀梅真的很不错,大事小事都依着她,并且有意愿让她把孩子接过来一起养活着。
张秀梅虽然不舍故乡,但这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也没个亲近人啥的,万一到了外面再叫人给骗了呢?难道还能碰上像陈私塾这样的老好人。
所以呢,也不知道她是出于怯生,还是担心大山外面的世界,她思来想去也就不打算离开了,反正就凑合着过呗,到谁家不是一日三餐啊!
她也不是没想过把二狗子接过来,可都是大山里的人家,哪有那个富裕钱儿呀?
当初提起接孩子这个话题的,还是陈私塾的老娘让他这么做的呢,可是车票钱从那来?
于是陈私塾老娘偷着瞒着的,卖了自己个的嫁妆首饰,才弄回个车票钱儿啥的。
钱儿是弄回来了,张秀梅当时拿着钱就哭着跑出去了,可她没有离开,更没有去买车票,而是把这个便宜婆婆的首饰给赎了回来,往后都没敢再提过这茬。
就这样,事情一拖再拖。
而二狗子刚2岁知道啥呀,也没人看着,那哭的昏天黑地找娘,嗓子差点没劈喽。
村里人一开始还以为是二狗子他娘跑了呢,当时差点没把她娘家的房子扒喽。
老头一家子又是赔礼又是请客的,这事儿才算是平息了下来。
而那个骗了张秀梅的人贩子却是尝到了甜头,还想再做一票大的,没成想这次撞到了枪口上,好死不死的竟然跑到陈家沟来打着招工的名义行骗来了。
人贩子岁数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岁,这钱来的快,花的也快,这不,赚着钱之下,到这多喝了二两猫尿,酒后那是拽的跟二五八万是的,一不小心就把拐卖二狗子亲娘的事秃噜出来了。
大伙这么一合计,当时就把这小子捆上了。
第二天一番不算审问的审问,这小子倒是痛快,竹筒倒豆子,那是稀里哗啦的都说出来了,连小时候偷看寡妇洗澡的事都讲的明白的。
随后大伙饿了他三天,随后给了他一碗刚蒸熟,用凉水泼过的黄米饭。
这小子刚吃完没一会,肚子就开始疼了。
黄米饭刚蒸熟可是很热的,虽然用凉水泼过,但里面依旧温度不减。
后来有一位好心的大娘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好歹是条人命不是,于是偷着给他搓了几个雪球。
这小子吞了之后才捡了一条小命,但是他也没落的好,至少去了半条小命,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别说看见黄米饭了,就是听到黄米饭这三个字,浑身就开始打摆子了。
等村长把民警同志带回来后,这小子才算是躲过去了这一劫,因为等待他的有法律的制裁。
这事算是过去了,大伙也想先把人接回来。
可村里谁家不是哥们姐弟的七八个,都是勒紧了裤腰带在过日子,哪有钱去买车票去?
得嘞,这下二狗子是彻底的没人管了。
那时候大山里相当迷信,张秀梅娘家也不想领养二狗子,都说他是扫把星,把爹妈给克死了,不然他刚两岁,就能没爹没妈的?
陈满仓经历了十几年的打猎生涯,他可不信这个邪,反正自家没孩子,正好二狗子也没人管,就先养着吧,就这么一养,就是六年……
至于为什么不让二狗子叫自己爹,却让他叫自家婆娘叫婶娘呢?
因为他不想让大伙戳他脊梁骨,说他占嫂子的便宜……
听到了二狗子的问话,陈满仓给了他一个白眼,哄着说道“别吵吵,等会忙完了,叔给你打窝兔子玩哈!”
“真的?”
听见这个回答,二狗子马上就老老实实的趴在陈满仓身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小孩子那里能老实的下来,这不,不到半分钟呢,二狗子便抽出了脖颈插着的小木刀,要去拨弄一下那朵小红花。
“别动!”陈满仓马上伸手抢过了二狗子伸来木刀,还顺便敲了他脑袋瓜一下,把抢过来的木刀放到了二狗子够不着的地方后,他又继续起了手里的工作,等清理了一下泥土后,他才问道:“小鳖犊子,你不搁家呆着,跑着干啥玩意来了?还是说,你又闯祸了?”
二狗子小嘴一厥:“没有啊,俺最近学……学好了,就是……”
“你可拉到吧,俺就知道你小子没憋啥好屁,说吧!”陈满仓没看二狗子,手里的活计也没停下,却笃定的说出了这番话。
“大头蒜抢我木刀,叫我给打哭了……后来他爹追着我满村跑,这不俺就跑这来了。”
“他爹还想追你?你搁这玩呢?他爹一个瘸子能追得上你就怪了,别扯犊子赶紧的!”
二狗子得意洋洋的回道:“是没追上俺,俺来前儿不是给他家烟筒给堵了么。”
听到这个解释,陈满仓的身子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脸色也黑了不少,他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翻动下身子,带着泥土的大手拍了二狗子屁股蛋一下,又气又笑的说道:“你个损色,你说你啊,搁家呆着没事去找‘草儿’玩去啊,没事堵人家烟筒干啥玩意儿?”
顿了一下,陈满仓又继续起了手里的工作,他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算了,反正你个小兔崽子也不是啥好鸟,瞅瞅你以前都干的啥事?”
“俺一小屁孩能干啥事?”
二狗子稚嫩的童音回了一句。
“喝,你还知道你是小屁孩啊?”陈满仓提高的音量,鄙视的问道:“昨天你是不是把大头蒜他爹的拐棍给藏起来了,完事了还往上摸了泡狗屎?”
“没有啊!”
二狗子张嘴就来,连一句奔都没打。
陈满仓翻了一个白眼:“前天,你是不是往村西头,王寡妇家大门上挂了一串死耗子。”
“没有啊!”
回答是这么回答的,可二狗子的声音却小了很多。
“没有?”陈满仓虎着脸问道:“大前天,你外公的烟杆是不是你厥折的,完事还把他家秤杆当烟杆给换上了?那家伙,回头还上家找来了,俺一看,上面还有秤星呢。”
“嘿嘿!!”
二狗子一脸苦色,嘴里不由得干笑了两声。
“还敢笑?”
陈满仓越想越气,可最后,他却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这些也就算了,大大前天,俺那藏的老严实的那酒,是不是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给偷着喝了?”
二狗子这下子不说话了,两只明亮的大眼睛里却流下了几颗晶莹的泪珠,泪珠落在泥土上,摔成了好几瓣,然后迅速的消失不见了。
陈满仓看到二狗子哭了,心里也是有些发堵,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他两岁时的遭遇。
陈满仓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抚摸了一下二狗子的朝天髻,翻了一个身,自己仰面朝上的把他抱在了怀里,安慰道:“狗啊!别往心里去啊,叔不是埋汰你,你都八岁了,以后长大了可咋整啊?总不能走哪都招人家膈应吧!能答应叔,以后好好的,咱不招人膈应了,行不?”
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二狗子心里的委屈彻底的爆发了,咧开小嘴便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这稚嫩的童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山里,听起来,是让人那么的—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