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半年的赶路与艰苦跋涉,十二月初,川蜀与西陕交界的大山里,迎来了一位陌生的来客。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半年。
到了十二月万物凋零,这里当然也不能例外了,但是没有东三省那种恶略的天气,从九月就开始了天寒地冻。
二狗子以后的新家就在这片大山之中。
这里四面环山,其东临巍山,西至虎山,南至秦山,北靠孤山,从高空看的话,这里的地形十分像一座火山口。
这片“火山口”方圆248里,有着三寨四村。
三寨,姚家寨、壳子寨、孟家寨。
四村,王磨村、杨官村、大柳树村、小柳树村。
而他的新家就在孟家寨,虽然寨子里没有一户姓孟的,但寨子确实叫孟家寨,寨子在孤山的半山腰处。
这几个村子都是靠着世代农耕与赶山为生,唯一能通向外界的地方,就是壳子寨的壳子山集市了。
这里的地势与山势十分复杂多变,历代的文人墨客来到这里后,没有一个不被这里的景色所吸引的,但是这里的路……这里有路么?蜀道在它的面前都只能算是小儿科了,其实也挺为难那个人贩子的了,竟然还能找个这个犄角旮旯来。
有一名文人来此之后,还写了首诗来形容此处呢。
飞鸟难过雁不归,猿入虎山骨先碎。
夜半急流鱼龙舞,百转奇秀断崖回。
每一句诗词都对应了一座大山,由此可见一般了。
这里虽然四面环山的,可物产却丰富无比,尤其盛产香料、茶叶和珍贵的木材……
张秀梅拉着沉默寡言的二狗子走在半山腰的小路上,轻声细语的嘱咐道:“狗儿啊,一会见着人打个招呼听见没?”
二狗子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任由她牵着自己的小手不断前行着。
张秀梅是任何办法都用尽了,也没让这一路跟过来的孩子多说一句话,除了饿了,渴了外。
三天后,快到中午时分,张秀梅才带着二狗子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山沟子里。
顺着羊肠小道前行了不远,就看到了袅袅升起的炊烟。
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向着孤山又前行了不久,在山腰处,一幢三间破败的土坯茅草房子,老远的就出现在了张秀梅的视野中,到了此时,她总算是松了一口,然后她拉着二狗子赶紧顺着小路走了上去……
刚刚走到山脚下,一位穿着灰布褂子,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抱着柴火,步履阑珊的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往上走呢,那慢吞吞的速度真的让人捉急与担心。
她的目的地也是山腰处的那幢破败房子,老太太那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孔,一看就是经历了无数的风霜考验。
张秀梅拉着二狗子一阵小跑地来到了老太太的旁边,她带着一丝哽咽喊道:“娘,俺回来了。”
老太太闻言,慢吞吞艰难的扭过了身子,眯着浑浊的眼睛看了老半天。
渐渐的,老太太脸上出现了惊愕的神色。
哗啦~
她抱着的柴火顿时撒了一地。
老太太眼中含泪,惊喜交加的摸着张秀梅的脸颊喃喃道:“额的娃,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额了。”
老太太是西陕人,儿子陈私塾是本地人,张秀梅与二狗子是东三省人,这一大家子凑在了一起,往后可就热闹喽。
“嗯哪,娘,俺回来了。”张秀梅看着眼前这位慈爱的老人,眼眶也不禁湿润了起来,她回答之后便把二狗子推搡到了身前,对着他说道:“狗儿快来叫人,这是婆婆。”
二狗子也不说话,只是有些怯生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一直都是与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孙女独居,冷不丁看见这么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她欢喜的回道:“没的事,娃回来咧就中,赶紧的回家喝口水去。”
张秀梅擦了一下眼角,然后高高兴兴的说道:“娘,你先带孩子进去,剩下的活俺来干。”
“不中,不中。”老太太推搡这张秀梅的后背,反驳道:“娃你刚回来,咋的能让你干活呢!听娘的,赶紧带娃进去歇会,娘手里这活计,抽袋烟的功夫也就完了。”
老太太连推带赶的总算是把张秀梅哄走了,她自己则是挂着开心的笑颜,弯着腰,慢吞吞的收拾着柴火……
站在了小路的尽头处,二狗子对什么都感到十分的新奇。
老远就能看见,房子是坐北朝南的朝向,院门前有一片宽敞的打谷场。
这片打谷场的右角落处,有着一颗两人合抱的梧桐树,梧桐树下有序的堆着好几垛干透了的树枝和茅草垛。
柴火垛上面,用石块和草绳子把柴火堆压得死死的,树根下还有着一个成人腰般粗细的石滚子,石滚子两边用木头框架框了起来,中间位置上还连了一根粗麻绳,石滚子下有一道清晰的压痕,看样子就是有人不久前还刚刚移、动过的样子呢。
整片打谷场,长宽少说也得有一百来米。
这片打谷场的地面,都是用山里的红土和细石铺就的,上面还撒着稻壳子,有些地方还残留着石滚子的印痕呢,用脚踩在打谷场的地面上十分的平整,一点也没有坑洼的感觉。
走出了打谷场,来到了房子附近。
房子周围有着一圈两指粗细的树枝围成的篱笆。
穿过篱笆后,门口的左方往里不足三四米的地方,搭着一个简陋的鸡窝,里面有七八只芦花老母鸡正咯咯叫着,刨着土里的小虫吃呢。
再往里面走,院子东墙根栓了一条瘦了吧唧的大黄狗,正呲着牙,撅尾巴的对着二狗子狂吼着。
汪汪汪~的一阵叫声,吓得二狗子赶紧的绕到了张秀梅的左边,但他还是偷眼看着这只“凶狠”的大黄狗。
张秀梅呵斥了一句后,大黄狗拖着绳子转着磨磨的老实了下来,不过,却对着她不断的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好似在欢迎着女主人的重新归来一般。
迈过了门槛后,进到了新家里面,二狗子打眼扫去,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新奇”。
堂屋地的地面,虽然没有硬化,但是非常的平整,没有老家时,那种刚一进门,走快点就能呼扇出尘土来的样子。
地面是和打谷场上一样的材料铺就的,踩的结结实实的,连通东西屋的门口地带,还各铺着一块磨得非常光滑的条石呢。
堂屋地的门口两边,有着两个连着土炕,土坯砌成的锅灶,锅盖是用厚达半指的木片铆榫而成的,上面有着一个木把手,不过,这锅盖经过了长年累月的油烟熏烤,已经变成了黄黑色。
锅灶边上有着一口到自己脖子一般高的大水缸,缸盖也是用木片制作的。
水缸对过有着一个两尺方圆,厚一尺的柳木墩子,这个木墩子是用来切菜用的,上面已经被使用的出现了凹陷,还能看到一些菜叶子的痕迹呢。
木墩子旁边还靠了一张一米长,两尺宽的面板。
整间房子采光倒是很好,因为墙壁上刷着生石灰的关系,被太阳一照,显得亮堂堂的。
房顶没有顶盖,直接就能看到被油烟熏烤成了黑色的房梁。
这房子没有后门,因为后面就是山脚了,一来是为了防水,二来是为了冬天漏风,毕竟少一个门户,就能少糊不少的宣纸。
堂屋地最里面的右角落处,有着一张缺了腿的桌子,虽然桌子缺了一条腿,但因为是靠在墙壁上的,所以非常的牢固。桌子上有这四个粗瓷碗,还有一个装筷子用的筷筒子。
张秀梅带着二狗子掀开门帘走进了东屋,正对着东屋门口的墙壁上,有一面四四方方的大镜子,镜子下面是一个老式的大木箱子,颜色灰不溜秋,箱子的锁鼻子上,有着一把磨得锃亮的老式铜锁。
这柜子也是屋子里唯一算是大件的东西了,炕上的席子非常的精致,一看就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席子的材料是用山里的蒲风叶编制的,铺满了整个炕面,炕上还有一床灰布被子,窗台上放了四盆石榴树,木窗子糊着厚厚的宣纸,结结实实的一点也不透风,屋里也显得黑了不少。
老太太把柴火放下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到屋子里,而是招呼了一声后,就开始做饭了。
张秀梅听到声音后,让二狗子老实的在炕上呆着,然后她走出了东屋与老太太一起做了一顿西陕地界的特色饭菜——羊肉泡馍。
羊肉就别想了,其实是兔子肉。
不管怎么说吧,总比二狗子老家的伙食强了不少,倒是见着荤腥了。
大山里的物产丰富,花椒、麻椒、辣椒……各种调料应有尽有,那味道那叫一个香啊!老太太含笑看着二狗子狼吞虎咽的吃着,还从自己碗里夹出兔肉来,往二狗子的碗里放。
张秀梅看到这一幕是没有劝阻,不过她到是从自己碗里夹出兔肉来放到了老太太的碗里。
最后导致,这点兔肉都被从没吃过辣椒味的二狗子,吃了个干净,险些没把舌头都吞到了肚子里去。
张秀梅也不是没有让二狗子谢谢这个婆婆,不过二狗子只顾着吃,并没有答谢的意思。
张秀梅刚想发怒,老太太就赶忙拦住了她,然后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吃完了饭,大伙儿坐到了炕头上,老太太问着张秀梅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婆媳二人有问有答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融洽……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老太太挂着笑脸,对着二狗子慈祥的问道:“娃子,今年几岁了?”
二狗子吓了一跳,当即跑到了张秀梅的腿那,猫在了炕沿下,然后露着半拉脑袋,好奇的打量着老太太。
老太太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
张秀梅见此,忙把二狗子抱到了腿上,问道:“狗儿,婆婆问你话呢,你咋不支声呢?”
二狗子突然的来了一句:“她不是俺婆婆……”
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婆婆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出于叛逆心理才这么说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