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啥哭啊。”张老屁呵斥了她一句然后对着陈满仓问道:“满仓你把事儿都告诉狗子了没?”
“告、告诉啥呀?”
陈满仓明知故问的答了一句。
张老屁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老脸憋得通红,最后指着陈满仓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来:“瘪犊子玩意,这陈芝麻烂谷子的,老头子不管了还,爱咋咋地。”随后向着低泣的张秀梅喝道:“哭啥哭啊,赶紧回家去,别搁着丢人现眼了。”
“爹~~”
张秀梅不甘心的呼喊了一声。
“爹啥爹呀……”
张老屁拉着不情不愿的张秀梅,吹胡子瞪眼的走了。
还没等陈满仓两口子欢喜呢,二狗子便拉住了陈杏的衣角,懵懵懂懂的问道:“婶娘,这咋回事啊?”
“这……”
陈杏看着二狗子迟疑了,最后还是把问题扔给陈满仓:“当家的?”
“哎~”
陈满仓叹了口气:“算了吧,墨迹啥呀,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不如就告诉狗儿吧。”
二狗子听着二人的一问一答,跟丈二和尚似得,“三炮叔,婶娘你们说什么呢?俺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陈满仓走了过去,张开怀抱搂住了陈杏和二狗子,然后,他唏嘘着说道:“狗儿,你不是总问,为啥不能管俺叫爹么,那叔就跟你说个故事吧……”
半个小时之后,淳朴的大山汉子陈满仓,磕磕绊绊的总算是讲完了,临了他补充道:“狗儿,这下整明白了没,跟你姥爷进来那个人,真的是你亲娘,她回来这趟就是要把你接她那去,要是将来有出息了啥的,就回来看看叔跟婶娘就中了。”
“俺不去,那人不是俺娘,俺娘在这呢。”二狗子一口咬定了张秀梅不是他娘,说着就扑到了陈杏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陈杏擦了下眼角的泪,然后拢了一下耳际的秀发,带着颤音抚摸着他的头顶,安慰道:“狗儿啊,可不兴这么说,那说到底也是你亲娘,你叔跟婶娘也都舍不得你,那你看咱这山沟子里有啥啊,成天就吃这野菜饽饽跟棒子碴粥,遇上灾年咱连饭都吃不饱,你要再大点,往后找个婆娘都费劲呐。”
“俺不管,俺不去,俺就不去,除非是婶娘跟叔不要俺了。”
“狗儿,别闹了。”陈杏拉着他的两只小胳膊,摇晃了起来,但二狗子的小手却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角,好像自己一松手,自己就会找不到人似得。
陈杏怕伤到孩子,也不敢用力拉扯,只好听之任之了。
“狗儿听话,不然叔不高兴了。”陈满仓说道:“你这一去又不是不回来啥的,没准叔想你了,还兴许带着你婶娘过去找你呢。”
“那俺也不去,俺就守着叔跟婶娘,叔你俩要是老了,狗儿给你们送终。”二狗子眼中的泪水好似珍珠一般,滴落到了地面上,激起一朵尘土后,又迅速的消失不见了。
听到孩子这么说,陈满仓与陈杏是既欣慰又心酸。
陈杏受不二狗子的哭泣了,梨花带雨的跟陈满仓请求道:“当家的,俺求你了,你去跟二嫂说说,别带走狗儿中不?俺以后把狗儿当亲生的养活着。”
陈满仓满肚子的苦水与无奈无处发泄,最后咬了咬牙回道:“那你们娘俩搁家等着,俺去去就来……”
陈满仓出去不久后,又回来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反正回来之后他是一言不发,躺在炕上睁着眼睛看着屋顶。
可他的心里却一直回响着“上学”两个字……
这天晚上,家家的烟筒都在冒着烟,唯独陈满仓家冷锅冷灶的。
第二天,天刚刚亮起,陈满仓的几个哥哥得知消息后,就一齐上门了。
陈满仓家门口也热闹了起来。
老三虽然平时最圆滑,但此时他却拎着镐柄子,怒气冲冲的堵着门口威胁道:“老七你个瘪犊子玩意儿,你要是敢把狗子送出去,俺腿给你打折了,你信不?”
老四、老五、连拉带劝的抢下了老三手里的家伙什,开导着:“三哥,你这是干啥玩意啊?老七也有难处啊!”
“难处?”老三掀起了旧账:“当初老七被野狼伤了,是他娘的谁,往山上跑了一年给他找人参的,这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
然后,老三使劲的挣开了老四、老五的胳膊,“砰”的一脚揣在了陈满仓家的院门上,要不是陈满仓伤好了一点后,干不了重活之下加固了土坯矮墙,没准这一脚下去,院门连着土坯矮墙就一起倒了。
老大喝道:“老三你想干啥玩意儿,搁着耍混呢,诚心让大家伙儿看热闹咋滴?你给俺过来消停会。”
老三还想再挣吧一下,但陈满垛的话还是很有威严的,俗话说,长兄如父么,尤其是二老都已经去世的情况下。
他不服气的朝着院门啐了一口,然后走到了陈满垛的身旁大喘着粗气。
“老六你去叫门,咱先进去再说,省的一会让大伙儿看了笑话。”
“哎。”
老六应了一声之后,便开始砸门了。
其实陈满仓两口这一宿都没睡觉,整整商量了一夜二狗子的事,两口子刚刚闭眼眯了会,就听到了砸门声。
陈满仓赶紧的穿衣跑下了炕去开门。
院门打开之后,陈满垛带头走了进去,但哥儿几个却对打开院门的陈满仓视如不见。
一行七个大汉,把里屋挤得满满当当的,陈满仓刚要开口就被陈满垛打断了:“别整没用的,大哥就问你一句话,你是咋想的吧?”
“俺没啥说的,狗子要留下俺一百二十个愿意,就是二嫂那不好交代啊!”
陈满仓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回答着问题。
“交代个驴蛋球子。”老三直接就骂了起来:“当初她叫人贩子拐走了还能怨俺们啊?反正她想带走狗子就是不行。”随后老三话锋一转,对着陈满仓喝道:“你们两口子要是不想养活那孩子了,就把孩子给俺,俺就是累死工地上,也不让孩子饿着。”
“老三你给俺闭嘴中不,非得俺大耳刮子抽你是不?本来就烦着呢,你还搁这拱火。”
陈满垛拿出了身为大哥的威严,一开口,整间屋子都变得针落可闻了起来。
“老七,别扯没用地,你给俺交个底,你们两口子到底是咋想的。”
陈杏连屋都不敢进,怀里抱着忐忐忑忑的二狗子,隔着门帘听着几个哥哥正在说的问题。
陈满仓深吸了口气回道:“昨天俺跟二嫂说了……”
“那老二家咋说的?”
陈满仓还没说完呢,就被老大抢了过去:“二嫂说,她们那山里来了一女先生,说是什么大学的毕业生啊,这次来就是让山里的孩子能有个出息啥的,把城里的好工作都推了。”
上学,这两个字,在大山里的人心中重于千斤,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百倍,只要自己孩子不是跟自己是的,没白天没黑夜的在土里刨食还填不饱肚子就行。
哥儿几个一听脑海里立马就响起了一道“惊雷”。
老大问道:“那……那一年多……多少学费呀,不得个百八的?”
“听二嫂说,那先生可好了,好像是管饭就行,没有啥学费的。”
“真的?”
“没发瞎?”
“真事儿?”
“……”
几个哥哥一齐惊呼了起来,就连听到过这个消息的陈杏,都不免再度激动了,只有二狗子还懵懵懂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