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爆炸。
这一次的水球并没有炸开，而是如一颗子弹一般洞穿了阿信的身躯。
而洞穿的位置，是心脏的边缘。
心脏的边缘并不能让吸血鬼致死，但那种足以洞穿吸血鬼躯体的冲击力却去也不可小嘘。
水球贯穿的一瞬间，阿信的身体仿佛在空中停滞了片刻，那伤口和喉咙里同时喷溅出冰冷的血来。
然后，坠落。
就在坠落那段时间里，阿信脑中那些支离破碎的红开始停止了生长，它们凝固住，就连那妖异的光芒也渐渐散去。
轰然落地，那些凝结了的红像是脆弱的玻璃一般被震碎，消散之后，阿信看到了天空之中高挂的月牙。
他大口呼吸着，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刚刚从无尽的深海中逃了出来。
首先袭来的是脑海中针刺一般的疼痛，然后是一种无限下坠的脱力感，阿信很清楚的记得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诡异的地方在于，从黑袍的爪嵌入他自己脖子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好像……并非是自己亲身经历的。
大概是一种被人忽然把一段记忆强行灌入你脑子里的感觉，不真实、却也没有办法否认。
阿信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也大概猜到了一些什么。
没有办法动，阿信就这么看着冰冷的月光，直到魔山的那张毛胡子脸将月光完全遮住。
“我今天本来不打算开杀戒的。”
阿信看着魔山大到诡异的鼻孔，平静说道：“那就不要杀咯。”
“虽然我经历过了很多战友的生死，但也总是需要发泄的呀。”魔山说着，掌心之处慢慢的凝结出了水珠。
“还好……我早就写好了遗书。”阿信扬起虚弱的嘴角，还是有些忌惮，不知道去了地狱要怎么跟小菜解释。
“那就再见吧。”夜色太沉，没有人看到魔山眼角的泪痕。
“再见吧。”阿信闭上了眼睛。
两人互道的那声再见，大概都不是向对方说的。
魔山掌上的水珠看是旋转，发出令人牙酸滋滋声，而就在魔山准备轰下之即……
枪响！
巨大口径的狙击枪，那巨大的声响就算说是迫击炮也有人相信。
八层的高楼之上，火花炸裂的夜空。
魔山目光一沉，收掉手中蓄满了的力量，一个翻滚闪开了子弹。
子弹在阿信与魔山不到一米距离的路面炸开来，硝烟袅袅，像是沥青上盛开出的花朵。
开枪的人，自然是七七。
就在魔山还来不及洞察来袭者之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一把抱住阿信，将其拖到了十米之外。
眼镜片之后一双如鹰一样的眼睛，是四零。
魔山站了起来，鼻子出气，说道：“既然都已经决定开杀了，也不在乎多杀几个。”
“哦，那你倒是杀杀看。”阿信背后的黑暗中，传来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是皮鞋的声音，缓慢而优雅。
魔山眯起眼睛，冷哼道：“灰镜，好久不见。”
“我可不想见你。”灰镜走来，看到了小菜的尸体，和当时的魔山一样，只是有些无法察觉的情绪一闪而过而已。
“你们打破了你们自己的规则。”魔山说：“这里，不再是禁猎区了。
“仙东不是我们杀的。”灰镜停下脚步，他并不打算追究小菜被杀的事情，他知道，没用的。
“谁知道？”魔山笑。
“这件事情，我们桃源街会给出交代。”
“不觉得可笑吗？”魔山并没有笑，他说：“猎人，可不需要吸血鬼的交代。”
“不错。”灰镜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那么明显的弧度，然后又迅速平整了下去，他说：“如果你认定我们之间就是死敌的关系，我也就没什么必要再说下去了，就算你想灭了我桃源街，也得要先有命回去才行。”
“你威胁我？”魔山抓了抓自己的胸口。
灰镜没有正面回答魔山的问题，因为他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的威胁：“就算你们想要动桃源街，也要做好X佣兵团解散的准备，回去问问你们的头，要不就连五年前的事情一起清算了吧。”
灰镜抬起了眼睛，眼底的余光仿佛要刺穿一切。
“我这个人，最恨人家威胁……”魔山握紧了拳头，而就在这个时候，别在魔山腰间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八楼之上，七七露出了鄙夷的表情，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会把手机别再腰上，那种人造革的手机套是在有够没品位。
接起电话来，魔山一句话都没说，三秒之后挂掉了电话，对着黑袍说道：“我们先带仙东回家吧。”
黑袍也没有任何的反驳，因为他知道能让魔山不问其究的人，X佣兵团里找不出第二个。
此刻的阿信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在四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虚弱的问道：“灰镜，小菜他……”
“先回去吧。”灰镜这么说着，掸去自己肩膀上的灰尘。
四零想要上去抱起小菜，却被阿信给拉住，他虚弱的说道：“让我来吧。”
阿信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在他将小菜抱起来的那一瞬间，阿信早就该流下的泪忽然奔涌而出。
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流泪而已。
小菜的身体还有些温度，比起阿信还要温热一些。
但，他已经死了。
吸血鬼的血液的确能转化人类，但却是有概率的，或者是小菜受到的创伤太过严重，也或许是命该如此。
阿信无法分辨死掉或是成为吸血鬼哪一个是更坏结果，只是想要落泪而已。
“走吧。”
两方人朝对立的方向离开，抱着仙东的黑袍和抱着小菜的阿信交错而过，两人几乎同一时间的放慢了脚步，并没有什么交流，或许他们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慢下了脚步。
当两人被背影越来越远渐渐莫入了黑暗之时，天空仿佛露出了微微的白光。
一个泪流满面的男孩、一个藏在黑袍底下无法被看见的面庞，还有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悲伤是可以被比较、分出高下的，但……死亡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