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阿信就发给了阎铭要见面的请求,因为的确有很多的情报需要当面说清楚。
阎铭很痛快答应,因为他知道明天将会有暴雨,而那暴雨将会持续一整个白昼,这当然不是从天气预报上看来的,契人的能力千奇百怪,想要准确的预知天气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没有阳光吸血鬼便可以在白昼活动,但大部分的吸血鬼不愿意冒这个险,要知道现在的天气之诡异,堪比女人的心情,而这样一来,阿信与阎铭的见面就大大的降低了风险。
阿信没睡,从超市回到家里时,天空就开始下雨、伴随着吸血鬼的睡去,和人类的醒来。
随便梳洗了一下,阿信便打开了电脑看看小说打发时间,他得等到月亮消失才行,一个小时之后,阿信才拿着一把黑伞出了门。
或许是由于下雨、或许是因为错开了早高峰,阿信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时间还早,说来也巧,见面的地点就阿信原本居住的小区附近。
“去吃个早点吧。”阿信举着黑伞,说:“毕竟,机会难得。”
在阿信还是人类的以前,他经常来这家小破馆子吃早点,有多好吃?那倒是不一定,只是这里是阿信到DH的必经之路。
阿信走到馆子的最里面坐下,眼前的小圆桌还是很油腻,看来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懒啊。
“大叔,一份豆粉、一份葱花饼、一个茶叶蛋、豆粉……”
阿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板给接了过去,他问:“把葱花饼上的葱花加到豆粉里面,对不对?”
阿信一愣,却没有说什么,想来是老板把自己给当作了以前的“阿信”。
老板端了早点走过来,才发现他是认错了人,急忙道歉:“sorry啊!少年人,我认错了啦。”
“没关系。”阿信笑了笑。
“哦。以前有一个少年,也是这么点东西的啦、也喜欢坐在这个位置,我看你们的背影很像吼,就以为你是他,不然,我帮你换掉好不好。”
“不用了,这样吃也行。”
“好、好。”老板转身,阿信拿起了一个葱油饼却迟迟没有咬下,因为他听见老板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个少年人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给他准备了喂猫的东西也不来拿走……”
“不用准备哪些东西了,那个人以后大概都不回来了,也没有机会去喂猫了。”阿信很想这样说。
咬下,劣质而温热的油渍在阿信的嘴角蔓延开来,阿信一边咀嚼着、一边僵硬着自己的表情,然后狼吞虎咽的将葱油饼塞进了嘴里。
……
已经有些年代的地下停车场,在一个已经长出了青苔的角落里听着一辆黑色的吉普,那唯一开着的一扇窗不断的有烟飘出来。
阿信打开车门,把带来豆浆和葱油饼递给阎铭,然后上了车。
“听说,桃源街和X佣兵团发生冲突了?”阎铭开门见山。
“吃完早点再说吧。”阿信把座椅往后调了调,顺手拿了阎铭放在手扶箱里的烟和火,点上。
阎铭看了看阿信,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以前就抽过,不过给戒了。”阿信说:“他们说,抽烟能够掩盖吸血鬼身上的血腥味。”
真的有这种说法,但阿信知道那是扯淡。
“无所谓,反正以你们的体质来讲,即使抽烟也没什么损害。”
阿信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说道:“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希望至少在你面前能以人类的身份交谈,我最近很脆弱啊。”
“OK。”阎铭说着,拆开豆浆的包装,而阿信则继续抽烟。
抽到一半,阿信忽然觉得嘴里发苦,他把烟蒂扔到了长满青苔的角落里,烟碰上了积水,发出呲呲的声音,然后熄灭。
“看来我还是不适合装深沉。”阿信又将座椅放低,整个躺下,说道:“和X佣兵团发生冲突的就是我,我在交易血袋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血撒了一地,估计那个女人就是这么盯上我的。”
“车祸?”阎铭有些许惊讶,他把还剩下一半葱油饼收起来,说道:“这可是不该犯的错误。”
“有什么错误是该犯的吗?”阿信闭着眼睛。
“我看你不是脆弱,是暴躁。”阎铭说:“要不要给你找个心理医生?”
阿信没有接阎铭的话,他说:“我怀疑给你们报信的人,就在桃源街。”
“怎么说?”
“桃源街的血袋交易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因为每一次交易的路线和时间都不一样,在出发前才会通知给需要去交易的人。”阿信说:“外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我想给你们情报的人不但就在桃源街,而且说话还得有些份量。”
“这可就有意思了。”阎铭用手托住了下巴。
“不会是我们自己人吗?”阿信这么问,也这么希望着。
“不会的。”阎铭说:“桃源街的血袋交易我们早就知道,一直没有插手是因为它们做得并不过分,没有必要分散本来就紧张的警力,如果说是我们的人,他绝对不会傻到送这种无关紧要的情报出来。”
“那就是其余的吸血鬼势力咯?”阿信挑眉。
“如果有机会,找出那个家伙。”阎铭说。
“我尽力吧。”
……
接下来的时间里,阿信闭着眼睛向阎铭交代了一些无关紧要、或者他认为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大概讲了有半个多小时吧。
在DH的时候,大家统一决定的不让阿信汇报任何情况,明明三、五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他愣是能碎嘴出一台穷极无聊的单口相声来。
阎铭大概不是那种喜欢听废话的人,但这一次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要打断的意思。
……
“还有吗?”阎铭问。
“没有了。”
“哦。”阎铭收起笔记本。
“哦?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跟我说一个哦字?”
“所以呢?”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告诉你,我根本没有在桃源街卧底的必要。”阿信的语气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他们只是一群素食者,不杀人、除了血袋交易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罪过,你难道是想让我待在那里养老吗?”
阎铭皱眉,他能听出来,阿信开始把吸血鬼从善恶上分门别类,这并不是好事。
“没有罪过,你知道他们的从前吗?你又知道他们未来会做什么吗?”
“吸血鬼即是罪恶,对吗?”阿信猛得睁开眼睛,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他猛然惊觉,自己……是失控了吗?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失控呢?
是因为压力太大吗?
或许不是。
卧底是一个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的存在,但阿信所卧底的桃源街并不凶险,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但也正是这一种不凶险,让阿信开始感到恐惧。
曾经有那么一次,他在梦杀死了灰镜七七和小葵,血溅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惊恐着醒来,发现整个背脊已经被汗水所湿透了。
只会是梦而已吗?
或许不只是。
当阿信站出来决定要拼上性命保护七七的那一刻开始,他才惊觉,即使是梦他也承受不起。
阿信之所以成为DH是因为他扛过了残酷的训练,但他成为卧底、却是一个意外。有些事情他做不来,至少在面对桃源街的那些吸血鬼时,他做不来。
灰镜阻止了他因癫狂而嗜血杀人、小葵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七七即使经历了那般的恐惧还是原谅了他,还有小花、四零、街口不知道名字老头、嗑药的摇滚歌手。
有区别吗?他们和人类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
饮人血?可他们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去伤害人类了不是吗?大多吸血鬼的诞生都并非出自本意,那是一场劫难。
但,就一定要死吗?
这个问题对于阿信来说是异常沉重的,他肯定不了、也无法否定。
而且,有些煎熬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无人分担。
就连在阎铭的面前他也不能把话说全,他很清楚阎铭对于吸血鬼的态度。
等到阿信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之后,阎铭才开口道:“我们就事论事,就好像你所说的,有吸血鬼的势力一直在针对桃源街,你现在已经完全的融入了桃源街,就利用你的身份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不好吗?还是说……你真的害怕查出些什么来?”
话到这里,阿信的瞳孔猛然一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还是太年轻了。”阎铭拍了拍阿信的肩膀,说道:“你得带着面具和它们相处,而你也必须要清楚什么时候该把面具脱下来,那样才不会影响你的判读。”
阿信依旧沉默着,想去拿烟,但还是罢做。
阎铭接着说道:“你要知道桃源街有一部分人都是黑索和白河的旧部,而他们从前究竟做过什么,你应该是清楚的,说不定,他们也带着面具。”
“我知道了。”阿信终于干涩的开口,他说:“师傅,对不起。”
“不要多想。”阎铭顿了顿,说:“上面因为你突变的问题已经成立了专家组调查研究,说不定你还有机会变回人类的。”
“真的?”阿信瞪大了眼睛,看着阎铭。
阎铭点了点头,说:“把被感染的吸血鬼恢复成人的研究从古至今一直都有,虽然没有成功过,但近几年已经有了一定的突破,上面又特别的关注你,会有希望的。”
阿信知道的,所谓的希望大多渺茫,但对于身处绝望的他来说,有……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