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初登台的陈娇娇一点都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实际上,她是带着聆听宗师教诲的觉悟参与这次辩医的。
战战兢兢的坐在最末尾,悄悄咪咪地抬头望了望,满眼都是白须飘飘的老人家,脸上的皱纹比自己的岁数都多,陈娇娇小丫头都惊呆了,连忙端起了茶杯,掀开盖子把小脸遮住。
一口热水含在嘴里,烫得都快流泪了,却也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地咽了下去。
这个世界真是太可怕了,陈娇娇只想回家……
随着辩医的逐步展开,两方纷纷发难,虽然汪太医和张若谷还没开口,但其他医师们你来我往也各不相让,不知不觉便过了小半个时辰。
这……好像不是特别难啊……这么基础的东西,为什么要争论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陈娇娇也逐渐放松下来,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茶,一边对场上的局势进行暗中观察。
大师们都是从最简单的问题讨论起来的,一定是这样的……
只是为啥你们连一元论的精气说都要讨论那么久呀,而且还要从《管子》这样既老旧又不专业的哲理书中寻找论据,“精有四:曰精也,曰血也,曰津也,曰液也”,这在《读医随笔·气血精神论》上都写得明明白白呀,精气转化的原理,自己至少有五种办法来阐述……
当轮战场面越来越激烈,而小丫头越来越迷糊的时候,汪老太医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终于动了。
看到那个最有气势的老爷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陈娇娇忍不住好奇的投过了目光。
“诸位同道,可知此药是何物?”
汪太医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色泽鲜亮的药丸,放在案前,面沉如水地问道,而目光如刀一般撇向了前方一个额角冷汗直流的红脸老者。
寒食散,或者确切地说,是一种伪装的非常隐蔽,略有改良的寒食散,但归根结底依然是穿肠毒药。
当汪太医用将药丸碾碎后分发给秣陵郡府众医师后,大部分大夫都不知所以,只有张若谷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我们魏大夫的灵龟展势丸吗?”
“是啊,这在钱塘府可是非常有名的,号称千金难求……”
“汪太医,你把这药拿出来干什么,该不是打算辩论这个秘方趁机窥视吧?这非君子所为啊!”
就在数名医者七嘴八舌质问汪太医的时候,一个弱弱的声音忽然传来:“那个……几位医师伯伯,这是害人的东西,应该快点销毁的……”
……
秣陵郡王府的医师们一阵无语,这个不知所谓的丫头片子一开口就是拆自己人的台,实在让人气恼。
“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不要胡言乱语!”
“就是,别给我们添乱!”
“魏老神医你也说几句,让这女娃见识下什么叫神仙手段……唉?魏老神医,你怎么了?你脸色好红!”
“魏老神医?”
“啊,不好,此乃心肾阳虚,中风之症!”
……
魏老神医倒下了,从汪太医拿出瓷瓶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今日无法善了,这神药恐怕已经被人看穿了。
长期过高的血压,代偿性的心肌肥大,等等潜伏的危险因素在极度紧张中一并迸发出来,最终导致的便是脑溢血这样的恶果。
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苍老的面孔颜色愈发潮红,牙关紧闭着、口脸歪斜,无法吐字,肢体不断地发生一阵阵抽动。
虽然猜到了什么,毕竟汪太医不会无的放矢,但魏万常说到底还是自己手下的医者,张若谷不能不管。
上前捏住了魏无常的手腕,脉搏沉长,确实是中风之症,张若谷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带着探寻意味的眼神望了汪太医一眼,后者也是摇了摇头,虽然不屑这杏林败类的医德和人品,可治病救人也是大夫的天职,他是不介意救治魏万常的,只是这中风之症却非人力可治。
陈娇娇不知前因后果,更没听说过什么灵龟展势丸,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害得这老伯居然昏迷不醒。
又见几个医师围着他转来转去,又是把脉,又是看舌相,就是没人出手救治,跺了跺脚,取出了贴身的银针,钻进了人群。
“快走开,什么时候了,还来捣乱!”一个中年大夫拉住了想要上前的陈娇娇,厉声说道。
“让这小姑娘一试!”汪太医忽然开口道,眼睛里划过一丝异色。
魏无常这所谓的神药风靡钱塘府十载有余,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其伪装的迷惑性让人很难识破。
自己若不是在某一本冷僻的医书上见过相关的医案,恐怕也很难认出这种寒食散的变种。
而这个完全不似医者的小姑娘居然也能一语道破,汪太医很想验证一下这是否只是一个巧合。
救急症时没有府别之分,只有医术高下,便是张若谷也隐隐以汪太医马首是瞻。
既然他开口了,众人便不再阻拦,只是心中依然是不屑一顾的,这小姑娘治个例症都怕困难,何况这种中风急症,不过左右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随她胡闹吧。
柳大哥说过心之官则思是错误的,人的思维源自于大脑,当大脑缺氧超过五分钟也就是一炷香左右时间之后,便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即便救得性命,也是废人一个,因此必须争分夺秒。
向铁牛招了招手,铁牛似乎因为某些原因对陈娇娇有些畏惧,因此尽管非常不愿意,也不得不依照她的指示给魏万常做人工呼吸。
看着这和大黑熊一般的恶汉,居然抱着不省人事的魏老头的嘴巴一阵猛啃,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实在有违人伦吧……
然而来不及做太多的解释,陈娇娇连忙银针连刺,在魏万常手足各处扎下数针,然后用力挤压,挤出几滴血来。
“这是十二井穴?姑娘为何如此,有什么出处吗?”
汪太医神色微动,这小姑娘扎针的手法非常稚嫩,明显没有经过太多练习,可扎针的部位十分有讲究,不是胡乱施为。
见终于出血,陈娇娇松了一口气,一边继续扎针,一边下意识地回答道:
“《灵枢·邪气脏腑病形》云:“病在脏者,取之井”。《难经·六十八难》云:“井主心下满,荥主身热,俞主体重节痛,经主喘咳寒热,合主逆气而泄。此五脏六腑井荥俞经合所主病也”。”
汪太医慢慢消化着陈娇娇话中的意思,试探着问道:“莫非是因为井穴能通接十二经之大气,所以能起到苏醒厥逆、通络止痛活血之功?”
陈娇娇用针愈发熟练,又连着针刺人中、劳宫穴、合谷穴,听到汪太医所说,随口应到:“不太完全,你忘记了十宣穴的辅助作用,这也是很关键的。”
顿了顿,下意识的觉得这么说有些不礼貌,陈娇娇接着说道:“不过不用灰心,能说对一半,你悟性也还算可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