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安农场的空地上，学生们和匠奴们站在两侧，两者的神情仪态千差万别。

学生们都昂首挺胸，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自信的笑容，身上萌发着勃勃朝气。

而与之相反，匠奴们全都低头伛偻，面黄肌瘦，眼神散乱无神，看不出什么神采。

但实际上，在两个月前，这两帮人并非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世界的人。

在学生中，当然有像马秀英那样的大户人家出身的，也有像张大宝那样的殷实小康人家之子，但更多的是像朱八九和刘集那样的底层人家。

实际上，学生中生于下等匠人家庭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他们情况稍好，还没有沦为奴隶罢了。

至于赵琼，他本身曾经是入过奴籍的家丁，依靠功勋和一身伤痕才脱了奴籍，从身份上来说是最低微的。

然而随着在学堂中的学习生活，每日营养合理的配餐保证了学生们身体的营养，细滑清香的香皂在他们身上洗去的不止是身体上的污垢，还有那种曾经深入骨髓的暮气。

生活有了希望，人便会迸发出力量。

尤其是经过休假之后，衣锦还乡的荣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这一切更是在众人的气质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正是这种种的原因，当这两帮人站在一块的时候，便有了巨大的视觉差异。

见人已经到齐，柳风指着一众匠奴对学生们说道：“诸位同学，首先先来认识一下我们永安工程队的各位师傅。”

学生们已经习惯了柳校长的说话风格，便纷纷鼓掌起来，但那些匠奴中倒是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师傅这个词可不是什么匠人都能叫的，匠师、大匠师，这些都是了不起的手艺人，拥有许多巧夺天空的技巧，远不是这些粗笨的匠奴可以比拟的。

微微嘀咕了一阵，一个看上去年岁最长的中年匠奴忍不住开口，声音中带着些许惶恐，他道：“少爷，我们几个手上都没有花活，可不是什么师傅啊！”

匠奴们的想法很直接，本来只买匠奴却不去请匠师，这事情便透着古怪，该不是这个年轻的主人被人牙子骗了，花了一笔冤枉钱。

到头来说不得还得把火气撒在自己头上，还不如先说出来。

毕竟奴籍在册之人，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了，他们更像是主家的财产，和猪马牛羊没有太多区别。

虽然为恢复生产和保障人口计，如今各国律法都禁止私蓄奴隶，所有奴隶必须在官府登记注册，官府会保障奴隶的权利，随意打杀家奴是要判刑的。

但实际上，各个世家哪个没有蓄养私奴，譬如沈家制造香水的家生子，严格来说便都是私奴。

而不管是私奴还是官奴，说到底依旧没有什么人权，每年乱葬岗中也不知道填进了多少人，律法只是一纸空文而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匠奴对于柳风可能会发生的怒火是非常惶恐的，毕竟没人知道这俊秀的年轻人会不会是一个暴戾之人。

果然，柳风面色一沉，那中年匠奴心中咯噔一下。

柳风皱着眉头对老方道：“回头找人给他们好好教教礼仪，本校长训话的时候绝不能随便插嘴。”

作为一个在后世职场厮混过的老江湖，柳风深刻的知道，一味的御下以宽是绝不可取的。、

尤其是当你看上去还有几分青涩的时候，必须在第一时间，在下属面前表现出自己强势的一面。

否则那些老油子是绝不会服你的，即便不敢当面反驳，但你命令的执行力也会被打个大大的折扣。

在中年匠奴惶恐的眼神中，柳风淡淡地道：“念在你们初来医学堂，这次就不计较了，如果还有下次，从你们的例钱中扣。”

“嘶——”

匠奴们闻言又响起了一阵吸气声，刚想开口嘀咕，老方拿着藤条便抽打在他们身上：“遭瘟的东西，把我们少爷的话当耳旁风吗？都闭嘴！”

显然老方的暴力执法非常奏效，匠奴们立刻安静了下来，但是他们心中却没有平静。

如果自己没有听错的话，柳少爷方才提到了工钱？

谁会给奴隶工钱？他们从来没有领过工钱，也没有机会出门去用钱。

不管匠奴们的诧异，柳风接着道：“同学们，接下来一周的时间，我会布置下几张图纸交由大家来完善，到时候你们要运用到这段时间所学的各种科学知识，无论哪个小队能做出一处改进，成员都能获得一个学分！”

看着激动不已却依然保持着基本队形，不擅自交头接耳的学生们，柳风点了点头，接着道：“要注意，这个改进可以是最细微的，比如说依据我们凤凰山现有的条件，对某些部件材质的更换，这样也算是一种改进，大家要多和工程队的师傅们交流，取长补短。”

原始农机的图纸柳风有很多，直接交给那些匠奴多半也能偷工减料的造出来，但这不是柳风想要的。

像是杠杆原理，滑轮组原理这些科学知识，在这两个月的学习中已经被许多学生掌握了，如今这次农机生产正是锻炼他们实践能力的机会。

若是能从中发现一些好苗子，以后便可以有倾向性的将之培养为工程人才。

至于这些匠奴，在柳风看来和匠师也没有多大区别。

都是做惯工的，手艺上差距并不大，真正差的是家传的各种技巧、图纸、眼界还有创造能力。

但这些柳风都不缺。

实际上，中华古代无数能工巧匠创造了无数的奇迹，比如让世界为之倾倒的精美瓷器，比如美轮美奂的宫殿楼亭，比如精巧却致命的秦努宋弓。

但是说到底，这些人终身也没有脱离一个匠字，科学和技术，他们永远只能发展后者。

柳风希望自己手下既能有高屋建瓴，充满活力的工程师和科学家，也能有像蔡司集团里几代人磨镜片那样，能沉下心来将一件事情做到极致的高级技工。

因此只靠这些匠户并不可取，全靠学生们天马行空也不可取，学生们必须同工程队一起，参与到农机的制造中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