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收住了踏出去一半的脚步。

不、那绝对不是茱苓。如果是茱苓，她不可能感应不到自己的存在。相对的，自己也没感应到她。

“她是谁？”他悄悄地问带路的人。

“是雪见公主，繁缕的女儿。”

雪见公主？竟然有个跟茱苓长得那么像的人……

马车上的雪见公主完全没意识到裴寂的存在。她关注着那个倒地不起的奴隶。“虽然我不了解情况，但溪荪大匠师说得没错，每一个生命都是很宝贵的，不要再做任何残酷的事情了！”

天帝禁卫对雪见低头行礼，解释道：“公主，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完全掌握不了灵力，命格卑贱，根本不值钱。”

雪见直视着对她低头的禁卫，大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否有道理，但是，我很了解那种不想被杀的心情。所以我知道他一定也不想被杀。你也不想被人这样杀死，对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去伤害别人？”

那天帝禁卫语气恭敬，但一点儿也没有让步的意思。“公主真是心慈。可惜，不妨回去问问您的导师。他会告诉你，这些奴隶都是不可相信的。他们仇恨我们，恨不得我们都去死。现在躺在地上，只是因为他们无力反抗。哪怕拥有一丝丝力量，他们也会跳起来，对你挥出肮脏的爪子。雪见公主，当地上那个奴隶冲你亮出牙齿的时候，你还坚持不要伤害他吗？”

“诶？唔……”雪见犹豫了。

就在这时，马车车厢里忽然传出另一个声音。“好了，让他起来，继续搬东西吧。天帝的大祭礼马上就要举行了，多一个劳动力也好。”

这声音沉重浑厚，震得人耳膜嗡嗡响，说话的人一定非常厉害。天帝禁卫听出了马车里的人是谁，恭敬地低头道：“是、谨遵溪荪大匠师之命。”

“雪见，我们走。”

“是！”雪见小丫头高兴地跳回车厢，“还是繁缕哥哥最厉害了！”

天帝禁卫保持着恭敬的行礼姿势，直到马车消失在坡道的上方，完全被云气遮盖为止。“等大祭礼一结束就杀掉你！”他低声道，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当时场面有点乱，风声、奴隶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车辆的吱呀声混合在一起。不过裴寂听见了那句话，而且听得很清楚。但他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扛着肩膀上的罐子，跟随队伍前进。

“你很冷静，”带路的人凑到跟前，夸奖道，“我刚才还担心你忍不住要出手呐。”

“我是来搭救茱苓的，”裴寂回答，“一切以此为优先。”

“说得好，”带路的人竖起大拇指，“现在我给你讲讲接下来的安排。”

接下来的安排是这样的。他们要在途中的一个接应点乔装改扮，穿上天帝禁卫的盔甲，在内应的带领下越过警戒线。

“别看外面布置了那么人和仪式用具，真正的大祭礼其实在山巅的一座小宫殿里举行。那里方圆最多十丈，只能站得下七八个人。”

“七八个最重要的人？”裴寂不动声色地补充。

“没错！能走进那间宫殿的，全都是参与大祭礼的最关键人物。下一任天帝繁缕算一个，还有大匠师溪荪、以及茱苓公主。繁缕的灵眼要在祭礼上开光，溪荪主持祭礼，而公主……是这次的祭品。”

“你只提到了三个人。”

“此外还有繁缕的几个心腹护卫，廉姜大概会参与吧，其他的我也说不准。”

“雪见公主呢？”

“她？”带路的人想了一会儿，不是很有把握地说，“或许她是好奇了，想看看大祭礼是怎么回事。照理说，她完全不必参与这次大祭礼的。就算一定要参加，多半也是在外面一层的宫殿休息，等着祭礼仪式完成之后的恭贺。”

“然而是大匠师溪荪亲自带着她一起来的。他们会在半路分开吗？”

“这个、这……”一直伶牙俐齿的带路人语塞了，好久才说，“这件事我需要再打听一下。”

“你一定要搞清楚原因，这或许很关键。”

“知道了。”

从带路人的回答里，裴寂听不到诚意。这家伙根本没重视我刚才提到的事情。他皱起眉头，开始思索对策。任何事情一定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溪荪为何要带着雪见一起来？他苦苦思索，竭力回忆雪见的脸。悬圃云雾弥漫，天色又阴暗无比，说实在的，以裴寂的目力也没能看清楚。但那脸型的轮廓，那身材，那头发颜色，他有七八成的把握断定，马车上的小女孩就是茱苓！

难道茱苓和雪见相似得就像双胞胎吗？一个是前任天帝的女儿，一个是后任天帝的女儿，一对堂姐妹相貌相似，似乎也说得过去。但、他还是觉得其中可能有什么问题。

马车无声地前进着，大匠师溪荪坐在雪见的对面。雪见一脸迷惑，问溪荪道：“老师，我真不敢相信，那些平时那么和气的禁卫，居然对下面的奴隶那么凶狠无情。难道没有人见过禁卫这样随便杀人吗？他们都不会站出来制止杀人吗？”

“没有，”溪荪答道，“实际上，这样的事情如果被其他贵族看到了，只会拍手叫好，觉得精彩。”

雪见眨巴眨巴眼睛，显得非常的惊讶和迷惑不解：“为什么？我们难道不是最关爱大地子民们吗？每年都从他们之中选拔出有灵力的苗子，带到天上之都，给他们教育，让他们成为长生不老的贵族。怎么会这样？我们和他们都是人啊。”

“因为……大家已经活得太久了。”

“什么？”

“我们不老不死，在天上之都俯瞰人间，享受着大地的供养。我们活了几千年，爱过、恨过、什么都见过、什么都试过、就这样，我们渐渐地变得对任何事情都不再关心。只有大量杀戮的血，才能让我们从中感到一丝刺激。所以天上之都才会建起最宏伟的斗技场，从大地上选拔最精锐的格斗士。甚至送入域外天魔，让他们互相格斗。在这样的我们眼里，路上一个奴隶被砍死，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从大地上选拔出来的那些新贵族能成长起来的话，应该就不一样了吧？”雪见满怀期待地说，“他们会带来新的感情，恩，一定是这样！”

“没有这种事情，”溪荪冷笑道，“从大地上选拔来的灵力苗子，没有一个成为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