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狂的体贴和绅士,给秦筱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每一天君狂都很体贴,但从不逾矩,而秦筱反而想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足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就维持着这样的相处方式。莲帝和楚某人看不见下去,早在前几天就告辞,回家恩爱去了;翎族的无上强者们头几天还在围观,之后管理者们前来道别说要去冥界修炼,无上强者们管理各区域也无暇分身来打扰。
时间如水一般,从指缝里流走。
每每秦筱在花园中流连,君狂总是安静地拿着一卷古籍,找一个不显眼的位置观看,努力不去破坏景致。他却没注意到,有一道目光总是时不时地从他身上扫过,仿佛要确定他是不是还在一般。
这天,他依旧选了个不显眼的位置,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忽然,他感觉到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他抬起头,就看见秦筱正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没有别的事情可忙吗?就不怕玄宗倒闭了,凡界人民群起造反?你整天跟着我,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处理吗?”
“没你要紧。”君狂淡淡地看着她。这是他们将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靠的这么近。
秦筱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捡了他身边的空地坐下:“你什么都不说,难道打算就这么跟着我?知不知道这样也是有压力的?”
君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秦筱有些为恼,好像一拳下去打在棉花上一般,“以前你总是忽冷忽热,平常总是不见人影,等你想起我来的时候总是拿一堆东西来讨好我。除了教我读书,哄我睡觉之外,其他时间我很少能看到你。我每天要面对或者算计试探或者巴结讨好的目光时,你总不在我身边。”顿了顿,她又说,“如今,我已经不需要你教我读书哄我睡觉,你却每天在我眼前晃荡。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君狂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已经对秦筱挑明了话,他们所在的世界并不那么真实,但秦筱似乎并不接受这种说法,甚至有些排斥。
跟着秦筱是不能起任何作用,可他就是想跟着,说不清道不明地想跟着。似乎只要跟着秦筱,就能将秦筱这个人了解透彻,就能明白一些先前他没有看明白的东西。
可究竟他想看明白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大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就维持着这种状态。
“我不清楚。”君狂转头,看着她,“我做事情只分两种:一种,目的性很强,效果也立竿见影;另一种,随心,我觉得这样合适就这样做了。”
“所以,你这究竟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秦筱冷冷地看着他。
究竟是哪种,君狂说不清楚。或者两方面因素都有一点,面对着秦筱的质问,他并不知道怎么回答。
秦筱会有这种想法,完全在君狂预料之中。
当年车祸带给他的冲击,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亲人死别的剧痛,每每回忆起来总是揪心不已。那时,他已经是很有担当的少年,这种感觉上疼痛的残留依旧明显,更何况是年纪尚幼的秦筱。
她大概下意识地会避开面对现实,所以一瞬间的犹豫之后得出这种结论也无可厚非。
君狂虽然能理解她的思路,但却不能赞同。
“暂时不想醒来也没关系,但我觉得你已经长大了,用几百年的时间变成非常有担当的领导者。”君狂柔和地笑着,“几年与几百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这几百年你忙于修炼、忙于体察凡界和灵界的民情,和沉睡的七年甚至更长时间比起来,你觉得哪一种更有意义?”
秦筱怯怯地看着他:“别逼我选择了好吗?”她逃避了,所以不知道七年的昏迷意味着什么,但她却明白每天过得忙碌充实并不是一件坏事。从君狂手把手带着她在凡界树立威望开始,她就觉得这是一种她力所能及的行为,因此君狂不在身边的时候,她除了拉着君谦在修炼之余东奔西走外,还很注意留意凡界和灵界人的生活状态区别,分别适应了两个界域人喜好,同时也懂得了圆滑和迎合。
她像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接受灵界人的指点,也承受凡界人的赞美。
等君狂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心性已经蜕变,足以让她在成为凰主之后,依旧不会自我膨胀。她在无上强者面前越发谦虚,而无上强者也很满意她谦虚的态度,对她没有多加限制,反而保护有加。
君狂曾经多次提醒她,态度决定未来,在面对翎族无上强者这件事上,得到了完全的体现。无论她刁蛮还是谦虚,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凰主,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只有她谦虚了,无上强者们才会对她臣服,而不是浮于表面的顺从。
从无上强者们身上,秦筱也在迅速地发现亮点并且学习,一个不耻下问的主君,加上讨喜的笑容,很快便俘获了无上强者们,不然怎么会有楚歌城城主府那密密麻麻的满树鸟儿?
无上强者们虽然对君狂不满,但大多也都是君狂先前拒绝融合凰血,又娶了他们的宝贝凰主,根本上没有太大的矛盾。种族根本不是问题,在他们见证过神凰和君无殇生死不弃的爱恋之后,又怎么可能不动容呢?
没错,种族根本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没有种族。
好比当年的噬炎冥凤,它是死而复生的凤,却被神凰一脉排斥,认为已经化作冥修的根本不算翎族。即使神凰愿意将嗜焱冥蝠、紫金冥蝠一脉纳入翎族的庇护之下,却依旧没有接受她死而复生的未婚夫婿。
没有噬炎冥凤当年的倒行逆施,就不会有那一次几乎灵界崩塌的动荡,更不会有无数的伤亡,两位龙身没必要献祭身体,狱界、冥界不必魂满为患,而六界也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来恢复元气。
总而言之,有因就有果,噬炎冥凤贼心不死,消磨自己的魂魄不断转换身体,尽管不断吸食原主魂魄进补,依旧杯水车薪。如今他也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恐怕都不需要隐帝出手几能够成功捕获,比之黑狱麒麟这样的天生魔兽更是不如。
这日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秦筱也习惯了这种修炼、奔忙的日常,换了谁都都会在选择的时候摇摆不定,最终可能只希望固守常态。
所以,要怎么说服秦筱,还要从长计议。
君狂为了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已经空耗了这么久。如今秦筱修为也有,地位也有,人脉和信仰更是一样不缺,在大半的渴望都受到满足的情况下,他才开始了第一次试探,结果以失败告终但没有引起她的反感,效果算是不错的。
之后的日子,君狂总是伴在秦筱身边,每天主动关心她,陪伴她做她想做的事,多日以来没有任何怨言。
秦筱觉得有些不对劲,君狂的态度变化太快。
曾经的他,总在脚不沾地地忙碌,忙了凡界忙灵界,灵界忙完还要操心六界,从来没见他这么闲过。这种刻意为之的讨好,让秦筱一时间摸不到头绪。
“宗门没有什么事要忙的吗?”她狐疑地看着君狂。
“我几百年没回来,他们不是一样将宗门经营得如日中天?”君狂轻笑一声,“就不兴我躲懒一会儿?”
秦筱颇为嫌弃地睨着他:“反正你不是人不在,而是暗大哥在帮你坐镇不是吗?”
“呦,你怎么这么聪明呢?”君狂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只觉得皮肤滑腻脸颊非常水润。看这秦筱白羽一般的天鹅颈,他狠狠地吞了吞口水,强压下心里的一团火。
秦筱见状,轻哼一声,加快脚步走在君狂前面:“你什么时候能务点正业?”
“现在,陪你就是我的正事。”君狂痞痞地笑着,“我只是想你高兴一点,如果你不开心,我就回去该干嘛干嘛了。”说话间,他作势转身要走。
“站住。”秦筱低喝一声,拉住他的胳膊,“说好陪我的,你就得陪我。”
君狂喜笑颜开,巴巴地跟着她走。
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让,秦筱放慢脚步。
“你当真觉得我是在经历一场梦境,只要我肯配合,就可以脱离?”她微蹙这眉,开始回忆先前君狂说过的话,并且衡量究竟有多少是真的成分,有多少是编造的。
翻来覆去地想了两遍,她始终觉得疑惑。
“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你觉得你高兴,只要你对我说的话没有那么向往,你大可以抛诸脑后。”君狂的笑容有一点苦涩。
秦筱轻咬着下唇,在原地站定下来:“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好吗?”
君狂没有说话,只是非常体贴地脱下只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后退了足有十几步的距离,远远地跟着。不至于太近,也不至于秦筱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人。
“好吧。”秦筱没有直接拒绝,但看她的脸色,大概是没戏。
君狂也不气馁,只是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
如今的秦筱已经完全长开,同时拥有少女的稚嫩青色和成年女子的妖娆美好,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大概非常适合她。
见君狂似乎还有其他目的,秦筱主动挽着他的手臂:“大老远的来回奔波,肯定不是想让我苏醒这么简单吧,还有什么事不如一起拿出来说?”
“没了。”君狂笑了,“看到你,无论是低落、疲惫还是其他一些让我觉得不舒服的,都不复存在了。”
“就是说专程来看我的咯,不是顺路的?”秦筱颇为俏皮地笑着,看了他一眼,“不过,你这样可别打算让我领情,我还在气头上呢。”哼哼,你以为我会信你不是专程来的?
“好好,以后无论什么事,我一定最先通知你,就算需要并肩作战,我的搭档一定是你,好不好?”君狂挑眉。
秦筱乐了:“这还差不多。”
她并不是想要君狂一个表面上的承诺,而是想要真正的实践。只要君不推开她,她就有很多机会接触君狂能看到的一切,了解君狂的眼界,同样也能更加迅速地吸收知识来促进自身的成长。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坏事。
“那么……先前说到小灵境,噬炎冥凤抓住了吗?”秦筱问。
“似乎是抓到了,但我赶着离开,并没有了解后续的发展,只知道他阴谋破产,以后再不能为难我们了。”君狂笑说,“在经历过这么多次换身体之后,他的魂魄已经支离破碎,根本不能支撑到下一次,所以他在不断补充魂魄。这次似乎吸收了几个证道大帝的魂魄,连带肉体也被吸食干净,也不知道究竟能起多少作用。”
先前在烨阳君身上,噬炎冥凤耗费了太多的魂魄,为了能够继续替换身体,恐怕他会想尽办法补充被消耗的魂魄,这样就会又有人遭毒手。
不过,既然隐帝那边说已经抓到,大概就是抓到了吧。
究竟隐帝有什么拘束的措施,君狂也不敢随便去问。旁敲侧击从无殇大帝手里挖料,想必无殇大帝也会告诉隐帝,到头来跟直接问隐帝结果没什么不同,他也少不了一顿奚落。
‘算了,太麻烦,就当师尊能处理妥当吧。’君狂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秦筱已经从先前失落的情绪当中走了出来,也不再纠结君狂先前的假设到底成立不成立。她总觉得,君狂是有什么没有跟她交代的,但又有些说不清楚。
可这很重要吗?
对她来说,大概也不算特别重要。
“如果这真的是梦,我觉得还是不要醒来的好。”秦筱不免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有些事情,我觉得换了一个场合,未必就能实现。而我的愿望,无非就是能成为你身边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