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璟跟在何忠身后,何忠急匆匆的也没太在意,几人赶到供奉着真武大帝的大殿前,那正站着几个所谓“府上来的人”。
贾璟打量着那几个人,却见那几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奴仆,穿着虽然看起来朴素,但却是正儿八经的绫罗绸缎,贾璟面色古怪,这个贾家连仆从都穿成这样?
何忠也不禁面色一变快走几步道:“怎么劳动赖总管来了?府上可是出了大事?”为首的那人点点头叹口气道:“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岂敢打扰太爷清修?”
何忠又是面色一变:“可有干系没有?”那赖总管道:“我也是刚得着消息,说是,西府那边的四姑奶奶没了。”
何忠闻言紧张的面色一缓:“四姑奶奶没了?四姑奶奶不是……”赖总管点点头道:“正是南边儿林姑爷那来了人,今儿刚到的,听说西府老太太当年最是疼这个姑奶奶,如今听说没了哭的什么似的,晕过去好几回,西府打发人说,瞧着怕是不中用了,老爷这才打发我们来请太爷。”
何忠闻言面色又是一紧,西府四姑奶奶死了以太爷的性子或许懒得动弹,可若果真是西府老太太不中用了,那这事儿可就大了,何忠闻言慌忙道:“那可得快点禀报太爷。”
几人说着转过身去,正好看到站在后面的贾璟,赖总管不认识贾璟便看向何忠,何忠道:“这位是璟二爷。”
赖总管露出了然的神色忙行礼道:“小的赖升,见过二爷。”贾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然后疑惑道:“二爷?”
赖升见状看向何忠,何忠笑道:“二爷自幼长在道观里,不知道府上的事也是自然的。”赖升笑道:“原来如此,回二爷的话,其实二爷头上还有个哥哥,二爷如今还小,等太爷得了空,二爷跟着回府了就知道咱们这一大家子了。”
贾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何忠赖升行完礼就急匆匆的去见他爹去了,贾璟更是湖涂了,既然有个哥哥还在家里住着那看来不是自己之前猜想的那样的,可这又是什么道理?长子留在家里,带着小儿子出来修道?
贾璟奇怪的甩了甩脑袋,转身进了大殿。
.......
穿过喧闹的神京城,在整座神京城的最中央坐落着一座庞大的宫城,宽阔平静的金水河围绕着它,红墙黄瓦,威严的俯视着整座神京,这就是这个伟大帝国的首脑中枢,是这个国家的最中心,紫禁城。
而整座紫禁城的中枢则是在眼前这座大明宫,在这座雄伟大殿内传出了无数的惊天动地的命令,它的主人在这里控制着整个国家的平稳运行,驱动着这个雄伟恐怖的巨龙。
而在今天,这个主人却是极为焦躁。
“滚出去!笨手笨脚的蠢物!”
大明宫总管太监戴权额头见汗的冲正在拼命叩头的小太监挥挥手将他赶了出去,转头小声道:“主子息怒,奴才一会儿就下去好好调教调教他们......”
一个身着明黄色坐龙袍的男人勐地一挥手,戴权低着头再不敢说话了,那男人阴沉着脸胸口起伏着,过了许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沉闷道:“林爱卿的人回去了?”戴权轻声道:“回主子的话,林大人的人出了宫之后就直奔荣国公府了,林大人原本就是老荣国公的娇客呢。”
那个男人闻言更加沉默了,戴权则把头都快缩进脖子里了,伺候了他几十年的戴权直到这位爷现在冷静平稳的面容下蕴藏着怎样的怒火和阴狠。
永熙帝,正是这座江山的现任主人,自燕太祖龙兴驱逐鞑虏创立大燕基业至今,大燕的第三位帝王,他长着李氏皇族特有的一双丹凤眼,细眉细眼嘴唇轻薄,看着虽也坚毅英武,但面相难免刻薄,不过御宇十数年养成的如狱龙威使得他的眼神有若利刃,常人根本不敢直视。
比如此时的戴权,感受着永熙帝身边越发凝滞的气氛,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过了不知多久,难熬的彷佛无数个春秋,永熙帝终于开口了:“林如海……朕肱骨之臣,若无林如海,朕,不,大燕,整个大燕根本就挺不到现在!”
戴权壮着胆子抬起头瞥了一眼永熙帝,这一瞥骇的他毛骨悚然,永熙帝的眼角通红声音哽咽道:“林如海上任至今,幼子夭折,如今又亡发妻!你说……扬州那帮盐商想做什么?”
戴权怎么敢张这个嘴,张合几下之后才弱弱道:“主子若是怜惜林大人……不如调林大人回京……”戴权说完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了,永熙帝噬人一般的眼神死死的瞪着他。
戴权颤抖着跪到地上不敢说话,若是永熙帝手底下有可用之人,会任由林如海一个人在狼窝里打滚?
永熙帝虽登基日久,却仍旧做不到大权独揽随心所欲,一来他头上还有个太上皇,二来军方勋贵拥兵自重,朝政上老臣盘踞,军政大权竟无一在手!
大燕历经元武、洪治二朝无数次北伐之后虽然彻底把来自草原的威胁给碾碎了,但大燕也并不是毫发无伤,庞大的军费开支和朝政费用已经快要压垮这个庞大的帝国了,在经历几场叛乱之后整座大燕彻底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太上皇甩甩手拍拍屁股不干了,却把这一堆烂摊子甩给了他!
十数年的筚路蓝缕,他一手提拔出来的能臣贤臣亲自下场披肝沥胆才把这个马上就要冲进地狱的大燕给拉了回来!
而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他已经不止一次的收到那些一手提拔起来的能臣的“遗折”,每收到一次他的心都像是刀绞一般,这些可都是名臣种子啊!这些都是以后要调回来重用的属于自己的势力,却大多数死在了底层的政治斗争里!
永熙帝双眼通红的摆摆手,颤抖着手将桌桉上林如海那封字字泣血的奏折收了起来,脚步蹒跚慢悠悠的进了后殿……
……
这是贾璟寥寥无几的看到他爹的时候,只见他爹脚步匆匆的从后堂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宽大的道袍,头上戴着道冠,却丝毫没有仙风道骨的气质,瘦骨嶙峋眼窝深陷,像是一个病死鬼!
贾璟躬身行礼道:“见过父亲大人。”那人看到他似乎是惊讶了一下,最后是彷佛是不自然的点点头:“嗯啊,起来吧……”贾璟关心的看着他道:“听说老爷要回府,老爷可要儿子跟着?”
那人愣了愣,随后摇摇头道:“不……不必了。”贾璟不甘心的道:“儿子岁数也不小了,听府上的人说,家里似乎还有亲人?儿子如今也快七岁了,却从未拜见过……”
那人彷佛是回头瞪了赖升一眼,赖升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胆怯的缩了缩脖子,那人回头轻咳了两声摆摆手道:“不必……你好生回去看书去吧。”
说完也不管贾璟说什么急匆匆的便走了,贾璟没有动,只是眉头微微的皱起,转过头看着那人急匆匆的上了马车的背影,贾璟的眼神闪烁着……
这是贾璟长这么大,应该说是穿越这几年来第一次进京,在他爹走后他趁着众人没注意时偷偷藏到了玄真观内道士们进城买菜的车队中,等车队停在米粮店门口时贾璟逮着一个机会勐地冲进人群里面。
掐好了时间贾璟也没功夫看看这座京城的雄伟,走了没几步看到一个茶摊,三三两两的几人坐在那里聊天打屁,贾璟眼珠子一转走过去行了个道揖道:“无量天尊!”
那人原本是想不耐烦的挥手赶走他的一回头却见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道童,那人便瞬间收起嫌弃的表情,和蔼可亲柔声细语道:“小道长可有什么事?”
贾璟暗叹果然不管古代现代人都是视觉动物,贾璟装作小孩子的样子怯怯道:“居士纳福,小道……小道原本是城外玄真观的道士,今天随师父进城说是要为贾家的老太太念经祈福,只因小道士贪睡,一觉醒来竟、竟寻不到师父了……”
贾璟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彷佛憋不住眼泪了一样,茶摊上喝茶的人也纷纷看了过来,那经营茶摊的是个中年女子,见状也走了过来一脸怜惜道:“可怜见儿的,这么小的岁数,不要急坐下来慢慢说……”
贾璟伸出小手抹了抹大眼睛道:“不坐了,师父一时找不到我怕是要骂了,只求各位叔伯姐姐们给小道指个路,小道便自己去找便是了。”
那一开始的人挠了挠脑袋道:“这可不好找,整个神京城姓贾的人家何止数万?”旁边也有人出主意道:“是啊,要我说小道士你也甭找你那师父了,一会儿我给你叫个车给你送回玄真观去便是了。”
旁边的人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贾璟似乎抽噎了一下:“小道也不太懂,只听师父说他家似乎是颇有权势的,又极富贵,所以耽搁不得,师父平常诵经时少不得我伺候我若是直接回了玄真观……怕是捱不过一顿打的。”
坐在远处的一个头戴方巾身着青衿的读书人闻言道:“颇有权势又极富贵?莫不是……荣宁街的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