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红甲符三铁带领下,连夜出发去了王钟鑫将军的玄虎营。
玄虎营据天鼠营十五里,路程不远,几人脚力紧了些,便在次日卯时到了目的地。出来迎接的王钟鑫将军显然面容憔悴了许多,自己唯一儿子的离世,让这个白发送黑发的中年男子,着实受了不少打击。徐清沐简明说明来意,王钟鑫便派人妥善打点,安排一众士兵住下。
经过一夜劳顿,徐清沐也不觉劳累。那几道剑气,硬是将自己北冥三十六周天又精进一层,现在已是二十六层。北冥的层数越高,对于修行大有裨益,徐清沐能够明显感觉到无论是身体强度,还是精神力,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一众人休息到第二天中午,才起身吃了午饭。
饭毕,徐清沐亲自拜见了王钟鑫将军,眼中尽是歉意。王子乂王大哥要不是因为自己,也不会遭此横祸了。
王钟鑫的军帐内挂着王子乂将军的画像,是一张当年被徐衍王赐字时候,宫廷画师亲笔画。王钟鑫将军盯着那画中人,背影微颤。
“都是命数,不怪任何人。”那中年汉子叹口气,缓缓说道。
“几年前我就做好了今日的准备,为何突然放弃宫中爵位不去,而是要到这边塞;为何放着玄虎营不来,而是执意要去那天鼠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只是......”王钟鑫转过脸,看着徐清沐,缓缓说道:“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小师弟。”
徐清沐愣住了。
宋梓涵一共有三个徒弟,大徒弟纯阳道人,二徒弟老乞丐几乎很少提起,想来也是个用剑的高手,可谁知居然就是眼前人?
怪不得当初在军营,王钟鑫将军对老乞丐毕恭毕敬。
似乎看出少年心中所想,王钟鑫继续开口道:“有些事情,我现在依旧没办法告诉你,但是你应当猜的不错,之所以我会出现在伏牛镇,也确实是接到了师父的密函。”
顿了顿,似乎内心纠结很久,还是开了口:“关于林震北......”
“谢谢二师兄,关于林震北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徐清沐打断了眼前人的谈话,之后拱拱手,退出军帐。
徐清沐看着边塞的风景,选了一处高位,将咫尺物中的木剑取出,插在身边,对着远边的斜阳开口道:“好兄弟,我知道,你也不会怪老乞丐的,对吧?”
已经出了帐门的王钟鑫看到这一幕,心中宽慰:
那个少年,终究藏住了心事。
下午的时候,胖子也爬到了徐清沐的身边,一同坐在山头,看着天边远霞。
“我一直都明白,曹丹很喜欢你,说实话,作兄弟的,是有些嫉妒的。”胖子从脚边薅起一根草茎,放到嘴中嚼了起来。
徐清沐伸手拍了拍胖子肩头,无声以示安慰。
“可是徐清沐,我心里是很服气的,至少你能够知道自己要什么,为之而奋斗,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能够大胆说出来。不像我,到现在都不敢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所以我去练了剑,哪怕曹丹说我练剑能够保护你,我也愿意。”
说着,可能边塞风沙大,胖子的揉了揉眼。“徐清沐,答应我,四境之争赢了那太子,狠狠教训下他。也算是,为曹丹报仇了。”
看着夕阳渐渐下山,那两个一胖一瘦的少年,肩并肩,默默不语。
晚些时候,徐清沐开启了秘-洞,置身其中开始利用宫殿内部的时间流速,不断练习。
整理自己身边已经有的功法秘籍:老乞丐留下的剑诀《轻衍诀》、李诚儒给的那本《莫向外求》拳法、心法北冥三十六周天。这三样分别对应剑法、修身、炼神。
距离约定好的四境之争,还差一个半月左右,如果利用宫殿内的时间流速,就相当于多出一倍时
间。
够了。
晚些时候,徐清沐将两只小兽也带入秘-洞内,当做陪练对象。七上的皮甲愈发坚硬,用剑敲打时候,铿锵有声。
接下来便是极其枯燥的苦修。除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全部在殿内练习。每日晨起练拳,午间练习剑“刺”,下午修习老乞丐的《轻衍诀》,晚间睡觉时便练习那北冥三十六周天。每隔三天便与那小兽七上进行切磋。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徐清沐总是被七上一个回合就打趴在地,看着面露关心的七上,徐清沐笑着说道没关系,尽全力就好。
那一天,徐清沐倒飞三十七次,趴下一百二十次。
慢慢的,徐清沐能够与小兽七上战斗那么几个回合,从原来一两百次的失败,缩减到了七八十次。
而今天,面对七上的攻击,徐清沐已经能够打个有来有回,偶尔还能压七上几招。
赤裸着上身的徐清沐身体明显比原来要健壮许多,握着愁离剑的手也愈发有力。唯一遗憾的是,修习这么多天,北冥依旧是二十六层,不曾精进一点。不过徐清沐很快就释然,自己本来就不是天赋异禀,脚踏实地就好。
算算日子,也该出去了。
于是在秘-洞中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从洞内抓了只叫不上名字的野兽,开启秘-洞,现身边塞。
曹彤见着徐清沐出来,围绕身边转了好几圈,原本有点不一样的眼神随即鄙视起来。
果真、天不赋异不禀。
曹彤不知道的是,修习北冥三十六周天有个好处,可以随时隐藏自己的实力,外人看来,只觉得体内混沌一片,如那普通人无异。
徐清沐也来了脾气,眼睛弋斜道:“你懂什么,是北冥心法隐藏了实力而已。”
曹彤有了些许好奇,难道真是这样?于是开口问道:“那你几境?”
“三境。”
再次鄙视。
其实徐清沐已经到了四境,只是没有突破而已,隐约觉得这前几境底子打的都不扎实,不到最后,自己还想在三境多练一练。
几人围坐在火堆边,这半个月以来,徐清沐第一次与大家坐在一起,烧烤那秘-洞中带出来的野兽。
傍晚时分,徐清沐独自在山坡头喝酒,想着人和事。后日便是与那太子徐培的约战,徐清沐不害怕,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那个问自己赢了四境之争之后怎么办的小女孩,不在了。
“独自一人饮酒,怎么,心中想着烦心事?”
徐清沐转过头,心中有些惊讶,这个陌生男人不但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边,连着诺大军营都无人阻拦?
男人身穿普通灰色官家外罩,脚蹬金色翘头靴,手持江山画扇。似乎看出少年心中疑虑,开口道:“我本就是军中人,自然进得来这边塞。”
来人身上并无敌意,徐清沐扔过去酒壶:“以前有个说书人,总是吹嘘着江湖也就那样,只是酒还行,可我喝了这么多次,还是觉得不行。”
灰衣男子喝了口:“情深酿的酒、战场杀伐酿的酒、生离病死思念酿的酒,可都比这杏花酒,要值得品一品。”说罢将酒壶扔给少年,继续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做过很多错事,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好好陪伴我那刚出生就不在身边的儿子。”
徐清沐心生惊异:“为何?”
男子苦涩一笑,没有回话,盯着徐清沐细看良久。
蓦地,那男子问道徐清沐:“听王钟鑫将军说你从小就是孤儿,有没有恨过你的父母?”
徐清沐仰头喝了口酒:“不恨。从没拥有过,便不知从何处对比,或许,这也是我的幸运吧。”语气极其平淡,像是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一个喝着杏花酒
看日落,一个看少年。
眼中皆有愧色。
临近夕阳下了山,那男子问道徐清沐:“同境之争,有信心吗?”
徐清沐如实回答:“没有。”
“还要去战?”
“要去的,答应了人,食言总有些愧意。”
“不怕丢了性命?”
“怕,所以这几日,才会喝喝酒看看日出日落。”
男人慢慢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泥垢:“这江山,好看吗?”
徐清沐有些迟疑,不知这句话何意,沉默不出声。
那男子再次说道:“以前,我总觉得,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定要做那名垂千古,流芳百世之举。这江山,便是功成名就最好的佐证。直到后来,才方知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挣三两小钱,打二两小酒,于田园风景处采菊南下,云起风涌时拥妻儿入怀,便是天伦。”
“这很难?”徐清沐生于伏牛镇,看惯了此行此景。
“于寻常百姓,不难;于我,难于登天。”男人双手负后,再次问道:“这江山,好看吗?”
徐清沐也站起身来:“还行,就是有些......孤独。”
那个身穿灰色官衣,手持画扇的男人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少年肩膀:
“道同为谋啊。”
回去的路上,身边的宦臣问道:“皇上,为何不相认?难道他并不是太子殿下?”
那灰衣人,正是一朝之尊的当今天子--徐阳脯,称徐衍王。
“确定无疑,是朕唯一的孩子。不认,也只是迫不得已。以后,再说吧。”
倒是让宦臣惊了心,唯一的孩子?那太子徐培......?不过毕竟服侍身边人近四十年,伴君如伴虎,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走吧,回秋和殿。”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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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鼠营。
太子徐培看着眼前师父的真身,眼神有些敬畏。
“真的让那日徐清沐吓破了胆?哼,这么点胆色怎么去争天道?”依旧是黑袍的闻人博动了怒,连声呵斥道。
徐培倒是没有辩解,开口道:“师父,赢了这天道之争有如何?”
徐培没有说,自己根本就不是害怕,而是迷茫。这同境之争也罢,天道之争也好,赢了又如何?想起那日徐清沐舍命将白衣少女送出幻阵,那少女又以命相救,这一切都让从小在皇宫尔虞我诈中建立起来的观念逐渐崩塌。纵观自己,从小身边便是执掌杀伐的教习,身边除了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奴仆之外,连一个敢跟自己说些家常的人都没有。
这一刻,徐培不只是悲哀,还是该庆幸?
闻人博听了少年如此问题,心中怒气再也忍不住:
“赢了怎么办?你贵为天子,这江山就是为你打下的!怎么,看了徐清沐那贼子的儿女情长?”闻人博冷哼一声:“儿女情长能为你稳坐江山?儿女情长能对抗长陵王的虎视眈眈?帝王之胄,唯有手中军权,心中权术,才是王道!”
徐培抽了抽鼻涕,看着眼前的师父,并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无邪剑的手,松了松。
“大丈夫生于天地,当视万物为刍狗!当以自我为中心!我即是天,天道也要为我而改!这便是帝王!”闻人博越说越气,他恨呐,恨伏线千里的苦心积虑没能让眼前太子成长为心中所盼。
徐培不以为然,依旧低头垂目。
闻人博见此情形,心中更加愤恨。于是手一抬,一股黑气喷薄而出:“徒儿,别怪为师,这都是为你好!”
半晌之后,当太子徐培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变,一抹阴狠随之而来:
“谨遵师父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