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睁开双眼,面前的男孩已了无生息,眉心的红色剑型标志已经消失。重新认主的叶倾仙默默站在男孩尸体旁边,久久不语。
徐清沐有些愤怒,朝着黑暗中重重跺下脚:“老乞丐,出来!”
叶倾仙抬起头,端详着眼前新认的主人,看不出他的任何修为,却让她有股莫名的心悸,仿佛一切事物尽在掌握中。
就好比现在,已经剑修三境的她,丝毫没感觉到黑暗中老乞丐的存在,她的主人却一口喊了出来。
老乞丐从黑暗中讪讪露出面孔,边搓着手边笑到:“徒儿好眼力。”
徐清沐低头看着不过五六岁孩童的尸体,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老乞丐,缓缓道:“不管何种原因,至少他是没错的。”
老乞丐心中疙瘩一下,从小一起生活的经验告诉他,面前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洞察力绝对不可小觑。难道自己做的事败露了?
不过老乞丐没有接过话茬,旁边的李诚儒却说道:
“世道若是崩坏,你我皆是祭品,大道之下,谁能言无辜?”
徐清沐沉默了。
他知道一个残酷的事实,泥菩萨之所以冷眼看众生,是因为自身难保,所以可悲滋生,所以苦难降临。
他不是个拎不清轻重的滥好人,只是无力感很重。
--世上所有的不幸都是当事者能力不足造成的。
“帮我把他安葬好,算是对他的补偿。”徐清沐对着老乞丐说道。接着亲自附身,将男孩抱在怀中。叶倾仙抱住愁离,一步步跟着走出巷陌的主人。
老乞丐望着离去少年的背影,既有担忧又有欣喜。忧的事不久后未来的路,这个名义上的徒弟,没了自己之后的路可好走?路上的毒蘑菇,没了自己试吃,应该会拉肚子吧?夜里睡觉乱踢被子,那个粗心的曹丹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个夜,替他盖上?他拍拍手而自己出现不了时,少年清澈的眼眸里会出现失望吧?……
不过好在,少年长大了。这便是他欣喜之处。
一直走出城门,找了个靠山的地方,才把男孩安葬在此。徐清沐掏出小狼毫聿,在一块当作墓
碑的树板上写下“剑冢叶离之墓”,鞠了个躬后,拉着叶倾仙离去。
“和我说说你们的遭遇,应该是受到攻击了吧?”徐清沐对着叶倾仙说道。
差不多十岁左右的剑侍脸上还充斥惶恐,有点抽泣的开了口:
“一个月前,我们一行十九人准备前往北边的山脉中为我原来的主人锻体修炼,队伍中有剑修十境高手两名,九境剑侍两名,而且还有我家主人父亲亲手送的剑符镇一枚。这等配置原本当是高枕无忧的,可谁知……”叶倾仙似乎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满是尘土的小脸上眼露惊恐。
“一袭黑袍的神秘人突然出现,只用一剑就斩杀了四名剑修高手。随后重伤了我家主人后,却不下死手,只是告诉我带着主人前往夜篁城,受人恩惠,留我们一条性命。还说胆敢出了夜篁城,杀无赦。”
徐清沐又问道:“在城中你之所以跟踪我,是有人提前告诉你我身上有钱?”
叶倾仙点点头:“一个孩子跑过来说,打劫你能有东西吃。”随即有点歉意:“主人,我们真的饿的受不了了。”
徐清沐摸了摸叶倾仙的小脑袋,温柔的说了声:“你做的很好了。”
果然是老乞丐!
抱着愁离剑的小女孩抬起头,睁着眼睛问道:“主人你是怎么知道我当时还有人要照顾的?”
徐清沐顺手替小女孩摘掉头上的半截草:
“我进入巷子就感受到你了,只不过没有点破。即使偷偷跟踪我,你也一步三回头,想来就是有放心不下的人在等你了。”
身形不高,清清瘦瘦的小女孩怯怯喏喏道:“第一次打劫,有点不熟悉。下次不会了。”
行走在回去路上的徐清沐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叶倾仙的手,稍稍用了力。
等到回到夜篁府,已是三更铜锣响。曹丹独自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神情木讷在那发呆,徐清沐出门时并未带她,所以在这儿生闷气呢,当真是少女心思奇奇怪怪不可捉摸。
看到徐清沐回来,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曹丹似乎更生气了。自己好心好意等着他回来吃夜宵,他倒好,跑出去不知道
从哪儿带回来个小女孩!
果然男的一个样,都不是好东西。
刚想转身回屋休息,背后却传来徐清沐的声音:“帮我带着这个孩子洗个澡,换身你的衣服,明天再从胖子那借点钱,给她重新买一身。”
曹丹差点暴走,瞧瞧,这话说的,我还得亲自帮她洗澡,洗完澡还要给她穿我自己的衣服!以往小道士那股泼皮劲儿又回来了,于是转身强压着怒意,笑嘻嘻道:
“呦,多年不见的老相好啊,来来来,让姐姐看看,长得真俊呐。”
徐清沐直接傻了眼。
不待徐清沐辩解,已经走到面前的曹丹直接一脚踩在他脚面上,疼的徐清沐龇牙咧嘴,看着面前眼神阴仄仄的曹丹,少年选择了隐忍,以她的脾气,再来一下自己也只能干受着。
看着面前拉着自己的姐姐,叶倾仙发自内心觉得好看。白狐似的脸上鼻梁高挺,笑起来的眼睛透着神气,就连眉毛都因此闪着光泽,那嘴唇像是鬼斧神刀的一抹玫瑰瓣儿,秀而不失艳,妖而不失洁。叶倾仙偷偷瞄了好几眼。
就是好看。
随着被曹丹拉走,叶倾仙的声音在徐清沐脑海中响起:“主人,这位姐姐真好看,是主人的媳妇么?”
徐清沐更加龇牙咧嘴,警告小女孩千万别瞎说,不然他们主仆两人,都有可能被扔到大街上。叶倾仙嘴上说着知道啦,眸子闪烁着光。
女人最是了解女人,不说破而已。
徐清沐甩了甩头,又习惯性的搓起手来,对着伏牛镇的方向,不知从哪学的一句:“阿弥陀佛。”随后转身走进老乞丐和李诚儒的房间。
到底是卧龙凤雏,总是干着徐清沐意想之外的事情。
岁数加起来都已经三位数的两人,笔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见到徐清沐进来也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依旧未起身。从比赛下棋、跑的快、蹦的高、石头剪刀、再到比撒尿,越来越突破徐清沐底线,这会又出什么花样?
徐清沐蹲在地上研究半天,毫无头绪。就在这时,老乞丐一个鲤鱼打挺,哈哈大笑:
“我就说我躺下也比你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