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泊松今天穿得西装革履,跟了大半辈子的头发有些灰白,但却被他梳得条条有理,他本就是个好动的人,即便上了年纪,依旧保持着一贯的笑容。
铃声响起,有节奏的朗诵声顿时杂乱无章,校门口冲出一群年纪不一的学生。
秦泊松从车里站出来,望着成群的欢快儿童,感叹着时间的流逝。
很快,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金莎今年八岁,背着红色的双肩包,一边跟着旁边的同学闲聊,一边朝校门口走来,她抬起头,秦泊松略微发福的脸上浮出和蔼的笑容。
她欣喜一笑,与旁边的同学轻声告别,随后朝秦泊松挥着小手:“秦爷爷~”
接着,一段小跑拥入秦泊松的怀中。
“大小姐,回家吧,今日可是二小姐的满月宴,咱们快赶不上宴会了。”
金莎扬起粉嫩的小脸:“可是我想给妹妹买礼物~”
“好~好~”
秦泊松牵着金莎的小手说:“你想买什么礼物?爷爷陪你去。”
车子在一家装修精美的礼品店停下,金莎在秦泊松的陪同下,一蹦一跳地走进礼品店,她看了很久,最终选了一只粉色的小绵羊。
金莎看着手中柔软的小绵羊,喜爱得不行,她突然后悔怎么没有多买一只。
秦泊松摸了摸她的头发,语重心长道:“看来大小姐是真心喜欢二小姐的。”
“那是,等莉儿再大些,我便带她来学校,介绍给我同学。”
金家别墅不在街道,位于龙昆郊区的一处小山,车子缓缓前行,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跨上人行渐少的柏油路。
看着宽阔的道路,年轻的司机突然开口道:“叔,我怎么感觉有些凉意?”
彼时天空乌云密布,遮住即将西下的落日,秦泊松透过车窗,喃喃自语:“许是要变天了……”
夜幕降临,司机打开远向灯,在灯光的模影中,细细的漂雨清晰可见,大雨的味道扑鼻而来,乌黑的天空突然划过一丝雷电,秦泊松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小田,加快速度。”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天气变得有些突然,似是在预告着什么不详之事。
“好嘞~”
小田猛踩油门,细丝的毛雨逐渐变成磅礴大雨,无情地吹打在道路上。
秦泊松搂紧金莎,小姑娘眨着大眼睛,表情很安定,只是那彻响的雷声还是让她微微有些颤抖,小脑袋缩进秦泊松的怀里,手中紧紧抱着粉色的小绵羊。
别墅的模糊背景终于出现在秦泊松的眼中,他感到很奇怪,为何通明的别墅没有一点光亮,难道是断电了?可是别墅里有自备电源啊。
大院的铁门紧闭着,小田将车子停在铁门之外,等了很久,依旧没有打开。
“奇怪,怎么没人开门啊?”
“下车~”
由于没有料到突然变天,车里并没有备用雨伞,秦泊松让金莎待在车上,他打开车门,冒雨朝着铁门走去,小田紧紧跟在他身后。
“叔……这是……”
小田望着脚下通红的水流,声音哆嗦,但秦泊松却看着大院怔怔不语,那双眼睛中,有震惊,有疑惑,更有……恐惧!
“
哇!!”
小田随着秦泊松的视线看去,那地狱般的场景令他跌倒在地,雨水湿了两人的衣服,冰凉的感觉阵阵袭来。
大院里一片通红,遍地的尸体横扫于餐桌与地面之上,雨水将鲜血冲出铁门,顺着水流略过他们脚下。
秦泊松拿出备用钥匙打开铁门,那些西装革履的男士,打扮精致的女士,此刻都变成了冰冷毫无生气的尸体。
秦泊松恍惚地跨过那些尸体,鞋底沾了鲜血,每踏一步,雨水便将他脚下的血印冲淡。
突然,别墅大门口出现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秦泊松加快脚步,那人满身是血,抚着门口摇摇欲坠。
“仲峰!”
秦泊松在杜仲峰快倒下的时候,揽住他的手臂,杜仲峰捂着肚子,鲜血渗湿他的马褂,低落在地面上,秦泊松双眉紧皱,咆哮一声:“小田!!”
还在大院里惊恐四顾的小田听到秦泊松的呼喊,急忙跑了过来。
“叔~”
小田凑到秦泊松身旁。
“马上叫救护车!”
“好~”
小田应了一声,欲要朝大厅里走去,杜仲峰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声音模糊:“不要……进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泊松低吼道。
杜仲峰咬着牙撑起身子:“快走……快离开这儿……”
走?
不行!
秦泊松站住了脚一动不动,双眼凝视着昏暗的大厅,小娟还在里面,少爷、老夫人、少夫人和二小姐都生死不明,他怎么走?
“他们……都死了……”
杜仲峰似是看出了他的顾虑,沙哑的声音脱口而出。
一个小时前,金家别墅仍然处于一片喜悦之中,金凌怀中抱着小婴儿,叶诗灵挽着他的手臂,他们从大厅走到大院,每经过坐满来客的餐桌,便微笑着与他们问候,众人都拾起酒杯声声道喜。
回到主桌,小婴儿突然眯着眼哭声嘘嘘,叶诗灵从金凌手中接过小婴儿,双臂摇摆,轻声带哄,但小婴儿仍是哭声不断。
“许是时刻到了~”
林宣佩低声而语,言下之意,便是该给小婴儿喂奶了。
叶诗灵脸颊微红:“我这便去。” 说着,她抱起小婴儿朝楼上的主卧室走去,金凌也再次起身去敬酒。
林宣佩仍是横在杜仲峰与何娟中间,表情沉着冷静,没有丝毫动容,何娟自是低头不语,杜仲峰摇晃着酒杯,思绪已不在酒桌之上,只不过时不时会向何娟的方向瞟一眼。
金凌喝得双颊红透,看着主桌上没有一丝喜悦之气,他微微叹了口气,杜仲峰和何娟的事他知道,按理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放下的理应放下了,但杜仲峰至今未娶,也算痴情男儿,母亲为何如此固执,非要这般刁难他?
虽然插足长辈的恩怨不太好,但金凌希望何娟能与杜仲峰揭开心结,于是他走到林宣佩身后。
“妈,你随我来~”
“何事?”
“来就知道了~”
杜仲峰不由分说便拉着林宣佩离开座位,林宣佩拗不过儿子,只好起身。
转身的一刻,金凌朝杜仲峰眨了一下眼
睛,杜仲峰明白他的用意,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到底何事?”
林宣佩随着金凌远离主桌,没好气地说:“你该不会是想把我支走,好让杜仲峰与小娟交谈吧?”
“妈,这么多年了,你还纠结啥呀,你没发现何妈对杜叔还有情意吗?”
“哼,你懂什么?”林宣佩冷哼一声:“小娟在最美的年纪选择了他,可他呢?在众目睽睽之下弃她而去,你知道小娟当时哭得多么惹人心疼吗?你知道她日日被人奚落的感受吗?”
“我……算了,我说不过你,但你能让他们交谈一次吗?哪怕何妈打他骂他,他们之间总该有个结局。”
不无道理,林宣佩慢慢平稳了情绪,侧眼望着主桌旁,杜仲峰凑近何娟,他们不知在说什么,何娟脸上有泪痕。
“或许你说的没错,他们……该有个结局的……”
天色渐渐暗下,浓密的乌云越聚越多,雷声滚滚而来,大院里的人纷纷进了大厅,厅里顿时拥挤起来。
金凌突然感到头痛无比,几乎站不住脚,林宣佩急忙扶着他的手臂,看儿子如此痛苦,她担忧道:“怎么了?”
“没事,兴许是酒喝多了~”金凌不想母亲担忧,勉强挤出笑容:“我上去休息一下,外面要下雨了,你让佣人安排一下,把客人安顿到大厅里,位置不够可以撑起大帐。”
“如此也好,快去歇息,我来安排。”林宣佩不放心地看了金凌一眼,金凌脱开她的手,扶着楼梯的扶手,艰难地往楼上走。
只是,刚上了两个阶梯,那欲裂的痛感袭遍全身,整个人从楼梯滚了下去,一声撕心裂肺地吼声,盖过了大厅里的谈笑声。
众人纷纷朝楼梯处望来,只见金凌痛苦地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嘴角流出不知是酒还是其他异物。
“凌儿!!”
林宣佩没想到金凌突然这番模样,急忙俯身到他旁边,金凌双手抱着头,双眼充满了血丝,手臂的血管腾腾暴起,林宣佩的呼喊丝毫没有作用。
杜仲峰发现异样,也不再与何娟交谈,快步赶到金凌身边。
“老夫人,你起身,让我看看。”
林宣佩眼中带泪慢慢后退,杜仲峰抓住了金凌的手掌,摸着他的脉搏,顿时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脉搏如此起伏不定?)
杜仲峰试着给金凌施针,两针在金凌的太阳穴扎下,金凌终于有所缓和,但表情依旧很痛苦。
杜仲峰试探性问道:“少爷,你感觉怎么样?”
“好疼……”
说着,金凌再次抱头痛嚎,杜仲峰想按住他的手,但金凌的力气出奇的大,手一甩,几乎将年老的杜仲峰摔出去。
“凌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林宣佩急得不知所措,大厅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卦吓了一跳。
金凌突然抓住杜仲峰的手,沙哑吼道:“快杀了我,快杀了我!”
“少爷,你……你在说什么傻话!”
杜仲峰被他这话吓得不轻,嘴唇有些颤抖。
“快啊……”
金凌痛苦地挣扎着:“我快控制不住了!!”
一声吼叫,引来“啪啦”轰响的雷声,灯光突然熄灭,整个大厅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