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破旧的短袖，宽松的短裤，肩上背着一个多处缝补的书包，颜色已经泛淡，脚下一双凉鞋已经断了根，发黄的脚丫裸露在外。他的皮肤健黑，但脸色却很苍白，微重的眼圈让人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他走进吵嚷的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同桌叫何小洁，是个干净可爱的小女孩，与他成了照明的对比。

老师走进教室，宣布了这个学期的成绩单，他还是倒数第一，一双双讥嘲的眼神在他身上游走，他涨红了脸，却依旧保持沉默。

“小洁，放学去秋波湖玩吗？今天是你生日，可别拒绝我。”

邻桌的李国斌笑脸盈盈，嘴中一口白牙却缺了颗门牙。

“好啊。”

何小洁削着铅笔，听闻后欣然同意，朝着李国斌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脸上显出一对小酒窝，宛如一朵盛开的美艳花朵，李国斌竟看得有些痴迷。

“田勇，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何小洁突然跟他搭话，田勇先是一愣，随后漠声道：“我不去。”

后桌的刘海阳鄙视一句：“胆小鬼。”

“小洁，你跟他说什么话啊。”李国斌的同桌彭博浩扫过眼，语气中带着玩味：“他本来就是个旱鸭子，上次我看到他跌在一个水坑里就怕得要死。”

“可是我们是同学啊，你们怎么能这么说。”何小洁嘟起小嘴，似乎有些不满，田勇虽然家境贫寒，不过坐了一个多月的同桌，何小洁发现他其实很细心，对同学们都很友善，只是大家都看不起他，不愿与他玩耍。作为同桌，听到别人这么诋毁他，何小洁心里自然不好过。

李国斌赶忙圆场：“好了好了，反正都是去玩，带上他没什么问题。”

何小洁缓和下来，小声说：“田勇，你就跟我们去吧。”

“好…好吧…”

何小洁靠得很近，女孩的香味传来，田勇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拒绝，只好勉强答应。

彭博浩在李国斌耳边附语：“你不是最讨厌他吗？怎么还答应？要不是他，你早跟小洁做同桌了。”

李国斌嘴角一撇：“放心，我有个主意能让他在小洁面前出丑。”

“什么主意？”

李国斌在彭博浩耳旁呢喃几句，彭博浩突然裂嘴一笑，心想：“这回有好戏看了…”

傍晚的夕阳印红了半边天，美丽的秋波湖岸边依稀有不少人在玩水，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尽情的在水中欢闹。

李国斌带着几个小伙伴漫步走到岸板，他一直在不停地讲笑话，逗得何小洁合不拢嘴。

“真美！”

何小洁望着清澈静嚷的湖面，情不自禁开了口，站在一旁的田勇却露出胆怯的表情，他悄悄往后缩了几步。李国斌却突然摁住他的肩膀，田勇侧眼一看，李国斌面露邪邪的笑容说：“我听说你怕水？假的吧？”

“我…”

田勇语气吞吐，竟有些颤抖。

“小洁，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彭博浩突然提议，并朝刘海阳挤了个眼神，刘海阳想起来的路上李国斌对他说的话，于是附和道：“是呀，光看湖有什么好的，不如娱乐娱乐。”

何小洁来了兴趣：“什么游戏？”

“很简单，咱们打石子，我们分别朝湖面扔石子，看谁的石子能在水面上滑行最久，赢的人可以提任何要求，输的人就要接受惩罚。”

彭博浩首先发出挑战：“国斌，咱们先来比试一下，怎么样？”

“行啊。”

李国斌捡起一颗扁扁的石头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随即往湖面一甩，石子在湖面上弹了三次才落入湖中。何小洁眼中闪出光芒：“好厉害！”

彭博浩不甘示弱，也捡起石子朝湖面甩去，结果却只弹了一次。他气馁道：“我服输，愿意接受惩罚。”

“哈哈…”

何小洁和刘海阳顿时发出笑声，李国斌拍了一下彭博浩的肩膀说：“叫我一声大哥就好。”

随后，李国斌又跟何小洁比试，何小洁输后小脸气呼呼的，硬是要再比几次，结果每次都输，她只好泄气接受惩罚，李国斌倒也没有为难她，只是让她唱了首《童年》。

这时，刘海阳突然面向田勇说：“我们来比试一下吧？”

田勇弱声回道：“我…我不会…”

“哎呀，就扔个石头而已，这有什么不会的？”

何小洁说：“算了，他不想玩就不要勉强他。”

李国斌却摇头：“不行，既然游戏已经开始了，那就只能接受挑战，还是说你不敢？”他瞄了眼田勇，田勇很纠结，但看到何小洁期待的眼神，他只好接受了刘海阳的挑战。

刘海阳的石子在湖面上弹了两下，李国斌和彭博浩顿时叫好，田勇捏着石子望向湖面，心里犹豫不决，在刘海阳的不断催促下，他只好鼓起勇气，用力甩出手中的石子。

扑通！！

田勇的石子并没有在在湖面弹起，而是直接落入水中。

“哈哈，你输了～”

刘海阳拍手大笑：“接受惩罚吧！”

田勇脸色微沉，默然道：“好吧…我愿意接受惩…”他还没说完，刘海阳却直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你的惩罚就是下水！”

田勇被踢得猝不及防，身体失去重心跌到水中，田勇惊慌失措，在水中不停挣扎，水花四处飞溅，他竟喝了几口湖水，土腥味在嘴巴里不断蔓延，仿佛在欢迎他的到来。

他呛声一呼：“我不会游泳～”

“喂，你干嘛！！”何小洁被刘海阳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小脸“唰”地一下变白，她推了刘海阳一把，怒声说：“你怎么能这么做！！”

随后，她又转头对李国斌说：“国斌，快点救他！”

然而，李国斌

却淡然道：“这是海阳提的要求，而且田勇也愿意接受惩罚，我没法干涉，你放心，他会没事的。”

“可是…”

何小洁很焦急，但看旁边的三人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她顿时泄了口气，侧眼看着在水中挣扎的田勇，发现他眼中有乞求、有无助、还有失望…

“本来我们只是想欺负他一下，让他自己游回岸板，国斌拉着小洁离开，我和刘海阳也对他的呼救置之不理。结果他再也没有上过岸…当我们发现他已经死了的时候，我们都惊慌不已，国斌突然回家取来一个麻袋，迫使我们在麻袋中装了不少石头，然后把田勇装进麻袋推进湖中…”彭博浩回忆着往事，脸上布满了忧愁：“他睁着充血的大眼睛，似乎在瞪着我，那充满怨恨的眼神，我永远也忘不掉…”

“你这种人也配当警察？”柳月菲厌恶地怒视着彭博浩，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杀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

“我当时害怕极了，晚上一闭眼就看到田勇那充满怨恨的眼神，在学校通知说田勇失踪后，我也生了场发病，一周后才恢复。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才不停地弥补…”彭博浩眼中突然生出一丝畏惧：“直到小洁二十岁生日那天，她和国斌邀请我去吃饭，虽然我们闭口不谈田勇的事，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小洁的生日，就是田勇的忌日！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田勇那张苍白的脸，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神，他说：‘你们一个也逃不掉！’我惊醒后冷汗一身，国斌他们也是一样，我打电话询问过，我们都做了同一个梦…”

范无畏突然问一句：“你相信他还存在吗？”

“我…我不知道…”

柳月菲义愤填膺地说：“我告诉你，他就是存在，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李千成颓然坐在椅子上，他曾经有机会调到鹿都去，可他却选择留下来，不仅是因为这里是他的故乡，他其实很崇拜彭博浩，彭博浩虽然总是对他严厉，但他知道彭博浩心中充满了正义感，一直严于律己，对工作及其负责，导致顾不上家庭，使得妻子与其离婚，他对每个案子都亲力亲为，这是这一点打动了李千成，他选择就在这里，选择努力破案，就是为了追随彭博浩的身影，可他从没想过，这个让他一直追随的人，竟然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同学。

“我虽然有错，但我女儿是无辜的，她正在上大学，我不希望她出事…”彭博浩留下忏悔之泪，却没有打动办公室里的三人。不过他没有奢求别人的可怜，这件事压在心里几十年，能痛快地说出来，他已经感到很欣慰，别无他求，只希望女儿能平安无事。

范无畏摇头淡笑：“一个怕水的人，最后却在水中无所不能，而伤害他的人，却过上了美满的生活，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坐在椅子上沉默的李千成突然开口：“案子我不会放弃，我会想办法阻止变成水鬼的田勇，但这是在为田勇伸冤，而不是为了你！”

彭博浩望着离开的几人，他低下头轻语：“等这事过了，我会主动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