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内,空调开到26度,加上收拾了一下东西,马光明将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线衣,坐在了沙发上,前面的茶几上摆着两个茶杯,热气正袅袅地升腾着,洋溢着春天的味道。
茶叶是郑亚军带过来的,随同带过来的还有一些新盘的资料,以及公司年终的开支明细账单,和一些计划。
马光明皱了皱眉头,等过了春节再开盘是他之前就商定好的,但到了年关岁末,还是遇到了一些问题。
按照合同规定,支付了部分建筑公司的款项,让他们不至于有理由拖欠民工工资;再支付完规划公司的款项,报社电视台的广告费,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账,账面上已经所剩无几。但接下来要花的钱也不少,首先是员工的年终奖,其次是逢年过节,一些部门的头头脑脑,以及具体的办事人员,都是需要打点的。
其他的支出零零总总也有一些,但相比于前两者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两项的支出,一个都不能少,但真要是都支出了,账面上几乎清零,春节一过来开盘,那又得先花不少钱。”郑亚军诉苦道。
马光明知道,干这一行的确费钱,但事已至此,都跨上老虎背了,还能下来么?
“先付了吧!”马光明一字一句道,“正月初五开盘,这广告都已经打出去了,预热了这么久,是绝不能延期的。开盘后就会有现金流,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那是肯定的,但是,很多人都会选择贷款买房,银行放款的速度就极为关键了。”郑亚军手握着茶杯,抿了一口。
“你的意思,是几家银行那边,也打点打点?”马光明疑惑道。
郑亚军点点头:“这是必不可少的,阳江县的几个大银行,放款权限还在安州,审批下来就会很慢,打点一下放款速度会更快一些,否则的话,给你按程序办事,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那就要老命了。”
“那能不能劝客户到阳江农村商业银行贷款呢?”马光明问道。
阳江农商行的放款权限在他们自己手上,灵活度很大,可操作性也强。
“只能尽量这样了。”郑亚军说道。
“银行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马光明狠了一下心。
郑亚军哈哈笑道:“那我们只能光板过年喽!”
所谓光板,就是账面上空空如也。
马光明心里有了底,他手头上还有一百多万,但这是预备队,不到万不得已,预备队是不能投入战场的,全扔进去了,那可真就完全没有退路了。
“对了,上次你让我问的哪个黄局长,他是规划局的局长,以后我们免不了要跟他打交道,而且,据小道消息,他也是走的谢林军谢副县长的门路,听说花了不少钱。”郑亚军放下茶杯,想起件事来,说道。
马光明笑了笑:“我说嘛,他一个镇长,居然直接到县级机关,而且是肥缺部门来当一把手,自然是动了手段的。”
“天
下武功无坚不摧,唯钱不破!”郑亚军也调侃道。
马光明倒有些惊诧,这后世因为某个大佬拍的一部短片才有的一个段子,没想到郑亚军现在就会了,又或者这个段子原本就有,大佬拍的短片问世之后,大家才把这个段子炒热。
“据说的,有证据吗?”马光明问道。
郑亚军摇摇头:“据说的消息,怎么可能有证据?真有证据的话,这两个人还不得都进大牢,还能人五人六的在台面上耀武扬威?”
“放心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马光明笑道。
郑亚军苦笑一声:“这你也信?”
马光明想起过不了几年就要打虎拍蝇,还是有点信心,尽管他记不得阳江官场上谢林军有没有被拍,但如果传言是真的话,这种人的下场几乎是注定的:“多行不义必自毙,老祖宗说的话,不会没有道理的。”
兄弟俩又扯了一会儿闲话,这才分开。
马光明收拾完了东西,赶到车站,坐上了回红旗镇的公交车。
他决定先回红旗镇,把一些东西要带回家。然后再从红旗镇直接坐车去安州,跟周金声会面。
红旗镇上已经有了春节的味道,卖着年货的摊子上挂着大红的灯笼等待出售,还是红红的对联、窗花,购置年货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马建国和郑秀早早地就下了班,买好了菜等着儿子回来。
马光明一到家,夫妻俩第一件事就是问:“考得怎么样?”
“也不先问问你儿子过得怎么样?”马光明忍住笑。
郑秀有些不好意思,这一学期他们两个压根就管不到儿子,好在儿子懂事能干,在外面租房子单住也培养了独立自主的能力,但终归他们是没有照顾好他,于是检讨起来:“都怪我们不好。”
马光明没想到自己的调侃竟然惹得老母亲感伤起来,赶紧劝慰道:“哎,你们别这样啊,我过得很好,考得也很好,年级前一百名呢。”
阳江一中的年级前一百名,那可是等于一只脚跨进211的大门了。
夫妻俩这才笑了起来:“真不错,真不错。”
“你们呢,怎么样?”马光明反问道,自己为人子女,也很少关心到父母,不免有些自责。
“我马马虎虎的还行,”郑秀系上围裙,准备进厨房,听马光明这么一问,停了下来,说道,“就是你爸,他们厂要倒闭了!”
马光明一惊,前世的确有这么回事。
马建国在镇办企业红旗机械制造厂工作,一直担任质检员。所谓的公司倒闭,是因为公司经营不善而资不抵债,最后由现任厂长周有德。以零资本回购,厂子又重新运转起来,只不过由镇办企业变成了私人企业。
但后来的事情马光明也是清楚的,偌大的机械厂,经过所谓的专家组核查之后,竟然得出了资产为零的说法,白白地将集体资产划入到了周有德的个人钱包。
但那个时候据说周
有德上面有人,乡下平头老百姓就算不服,也没人敢没人能翻得了天。加上镇上的人,事不关己者高高挂起看热闹,即便是机械厂的人,不用下岗就能重操旧业,还涨了工资,也没多少人反对了。
周有德也因此一跃而成为全镇的富豪,连带着他的三个兄弟,成为红旗镇上一股庞大的势力。
有着讽刺意味的是,周有德名并不如其人,非但不如,反而缺德。身为镇办企业的厂长,在厂子里任人唯亲,家里兄弟几个全都安排在了关键的岗位。经营能力一般,钻营水平一流。他担任厂长不到十年,厂里搞得乌烟瘴气,但他却官运亨通,屹立不倒。
后续的一些事迹马光明也知道,厂子改制后,周有德一改之前的做法,先是跟所有人签订了劳动合同,稳住了人心,过了一年半载之后,根据合同里的条款,把不对付的几个人扫地出门。整个厂变成了他私人的财产。
非但如此,整个周家,成为了红旗镇第一家族。
接着,改制的红旗机械制造有限公司开始在县人才市场招聘外来员工,还在镇中心西侧拿下一块地,盖了三栋楼,都是三室一厅的格局,说是分给招聘来的外地技术人员居住,让这些外地人能够放心在红旗镇安家落户、就业生活。
但并非无偿交付使用,而是每户收取五万元作为押金。外地技术员几乎没有人细看合同,自然无法发现里面的猫腻,都以为是花了五万块钱买了厂里的房子。
等十几年后这个地块拆迁,他们才发现,原来一直居住的房子不过是厂里借给他们的宿舍,拆迁款一分钱也没他们的份。
好多人自然不服,跟周有德闹腾,周有德大手一挥:将每户五万元押金退还了事。
当年五万元能够在红旗镇买一套小房子,但十几年后,连个卫生间都买不到。
诸如此类的缺德事周有德干了很多,但依仗着背后的大树,加上工于心计,便是有人不服去打官司,他也是稳赢不输。
对周有德的事情,马光明本不感兴趣,毕竟不是一路人,但他有些疑惑,周有德施展乾坤大挪移之术,将数千万的企业变成自己的私产,前任红旗镇镇长黄向前就半点儿问题也没有?
但这之间的关联必然极为隐秘,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掌握到实质性的证据,总不能凭着猜测就给上级部门写信举报。
马光明把这事暂且放了一放,他没有金手指,也不具备名侦探柯南的头脑,无法探知内幕详情,目前也是无能为力。
关键的一点,是他没有多少时间去打探内幕。
“我明天还要去一趟阳江,”马光明没有跟父母说实话,只是说去阳江,而没说去安州,“暑假里补课的老师,让我再去补个三五天。”
“那你今天着急着赶回来干什么?”郑秀一听,埋怨道。
“因为急着让你们看看我这一学期的表现啊。”马光明随口找了一个托词。
没想到马建国和郑秀却都笑了起来,格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