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阳光建筑公司这样的，依仗着有亲戚做着本地建筑行业的龙头，跟着后面成立小的建筑公司，往往也是一开始就跟在后面做二包三包工程，等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就会独立出去发展。

他们生存的基础是裙带关系或者血缘关系，但纯粹以这样的关系来维系的，也少之又少。毕竟无论是龙头公司也好，小公司也罢，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获取利益。

比如阳光建筑公司，刚成立的时候，肯定是依托着一建公司做支撑，借助着裙带关系血缘关系来维持接揽工程。

其实红旗建筑公司现阶段也是如此，只不过是依托的大明集团，而且这个依托关系是隐性而非显性的。

但这样的公司要壮大，就必须要脱离背后的靠山，有独立行走的能力。

所以，马光明尽管对教育局的这个项目持着拿到与拿不到无所谓的态度，但还是想借此机会考验考验赵远章他们的能力，或者潜力。

小县城果然藏不住什么事情，赵远章半天功夫就打听到了一些内幕，严格说起来这也不算是什么内幕，这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的背景关系，基本上大家都能探听得到。

翟亮是李道忠的远房表弟，早年的确是李道忠提携了一下翟亮，将一建公司拿到的项目分包一点给翟亮的阳光建筑公司去做，也就是三五年的时间，阳光建筑就有了一定的规模，开始逐渐离开一建而独立。

刚开始离开一建的时候，翟亮逢年过节还去给李道忠送点礼物，登门祝贺一下，越往后就越淡了些。但他和李道忠毕竟都是场面上混的人，关系不冷不淡地维持着，既没有闹崩，也没有显得过于亲近。

当初完全依靠李道忠的时候，翟亮那可是相当热情，差点就连清明节都要跟李道忠一起去祭祖。但到了后来，阳光建筑在没有一建照顾的情况下，也能活得滋润，翟亮那份热情也就逐渐淡了下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本来就是远房亲戚，关系就不算近，再缺少了利益的关联，热乎劲自然会消退，也着实不是翟亮忘恩负义。

有了这个消息，也就可以预见，在这个项目的竞争中，李道忠不一定会出面。

所以马光明当机立断，继续让郑亚军请王家和出面组局，将教育局分管副局长跟招投标中心的负责人约到一起搞了个小活动。

然后，又让孙希宁约了钱东进现在的大秘——安州市政府办副主任何其高，委托何其高约到了安州教育局的局长董岩——再由董岩约阳江教育局局长毕福清吃饭。

就何其高而言，他并不知道孙希宁为什么要约教育局的人吃饭，一开始以为孙希宁家孩子上学的事，还奇怪着孙希宁常驻安州，如何又要去请阳江教育局局长吃饭。

孙希宁何等圆滑，怎么会将真实意图说出来，只是推说公司副总郑亚军的表弟，就在阳江一中上学，马上就要上高三了，所以请请教育局的领导。

何其高也是人精，一下子就听出孙希宁是在胡说八道，真要是为了郑亚军的表弟读高三的事，也应该去请阳江一中的贾校长，或者马光明高三的任课老师，何至于要请教育局的人。

但既然他也是个人精，就清楚这背后的事情他不知道也好，免得将来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地方，于是也就不再追问。

本来孙希宁还想请马光明一道参加，但马光明拒绝了，他好歹还是个学生，跟人家局长一道吃饭，算个什么事情，于是让赵远章陪同一道去了。

席间觥筹交错，一伙人天南海北地谈得非常高兴，孙希宁、赵远章也顺理成章地结识了两个局长。

一回生，二回熟，下一步再谈到工程上的事情，就顺畅许多。

郑亚军那边也没闲着，带着李小伟逐个地摸排其他竞争对手的情况，可千万不要只把眼光盯在阳光建筑身上，而忽视其他对手，真要闹个鹬蚌相争，让其他人做了得利的渔翁，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马光明乐得做个甩手掌柜，这两天唐豆也没空过来，他正好自己整整讲义。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能闲太久，郑亚军突然说有事要跟他谈：“我待会儿去你那吧。”

马光明没同意，反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大明广场这的办公室。”郑亚军回道。

大明广场那边的巨豪酒店也已经开始营业，而且巨豪酒店里面还有会议中心，能够给各个单位部门公司提供召开大小会议的地方，加上是最新的星级酒店，装修奢华，现在基本上已经成为阳江县公务商务接待的第一选择。

之前马光明跟郑亚军只有大明房产公司的时候，曾经打算在巨豪酒店顶层留下两层做房产公司的办公室，后来经过谈判，改为租用，三年内免租金，只需要缴纳一定的物业管理费即可。

这也是马光明的一个考量，三年后，大明房产公司总部肯定不能继续待在阳江这个县城，尽管这里是大明集团起步的地方。

金鳞岂是池中物，他日乘雷欲上天。

现在郑亚军说自己是阳江大明广产这边的办公室，也就意味着，他目前所在的地方，就是巨豪的顶层。

“那你稍等一会儿吧，我待会儿过去。”马光明直接说道。

马上要开始高三的生涯，暑假剩下的一个月也会以住在阳江为主，干脆顺路到大明广场的超市里去买点生活必需品。

他自己没有汽车，而是买了一辆小电驴，心想着还是几年后方便，有共享单车。

不过马光明没有动过做共享单车的心思，他知道这个模式看上去不错，但要真想赚钱，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这一行更没有多少技术可言，很容易被人模仿，从而进入烧钱大战当。

跟外卖网站烧钱不同，外卖网站科研通过送单赚取费用，而共享单车的盈利方式很单一，要么是超时支付的租金，要么是靠押金进行金融理财，也有头脑灵活的，在单车上做广告，依靠广告收入。

但无论是哪一种模式

，盈利点都不大，所以经过激烈的竞争之后，能存活下来的共享单车没有几个。

马光明想着，即便是自己率先来做这一行，就目前而言，他也不敢保证就能赚到钱，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做。

转悠到了大明广场，马光明直接上了巨豪酒店顶层，这里的办公室装修好了之后，他曾经来过两次，只不过现在的房产公司业务基本清零，员工们不是外出做调研，就是去培训学习，留守的人并不多。

前台看到了马光明，直接将他带到了郑亚军的办公室。

“找我来，是谈建筑公司教育局的那个项目？”马光明进来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了里面的单人沙发上。

郑亚军的办公室里除了一张办公桌外，还有六张单人沙发，每两张单人沙发中间有个小茶几，然后就是一排书橱，里面是一些建筑类的书籍，和房地产的一些大佬出的书。

从书摆放的整齐程度来看，郑亚军这些也不过是个摆设，估计他没空，也静不下心来认认真真地读几本书。

郑亚军走了过来：“来杯咖啡？”

马光明点点头，却又问道：“你不是不喜欢速溶咖啡吗？”

郑亚军笑了笑，走到门口冲隔壁办公室喊了一句：“小李，两杯咖啡。”

然后转身坐到了马光明的另一侧，笑道：“隔壁有手磨咖啡。”

马光明指了指他：“你现在学会享受了嘛！”

郑亚军问道：“怎么，不对吗？”

马光明哈哈一笑：“对，有什么不对的，赚钱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更何况，这也谈不上奢侈，愉悦的办公条件，还能提高工作效率。”

郑亚军一愣：“我还以为你要说不能忘乎所以，要勤俭节约呢。”

“勤俭节约是必须的，但适当地改善，也是应该的，这两者并不矛盾。”马光明笑笑，转而问道，“你找我来谈事，不会就是谈该不该喝手磨咖啡的吧？”

“哪里，”郑亚军摆摆手，“找你谈也不是教育局工程的事，而是陆华西的项目，还有印象吗？”

马光明点点头，他对这家公司还是有点印象的，当初陆华西的新阳房产公司可是以一亿零四百万的天价拍下了2006年阳江土拍第一拍，诞生了地王项目，至今不过过去了大半年而已。

按照这个价格，新阳在六一推出的第一期项目均价就达到了四千五，高出周边的价格近一千元，虽然广告上说是新阳的品质极其优异，但毕竟这是一家新公司，之前也没有什么高品质的范例，加上如今房地产的行情急转直下，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被西伯利亚的寒风给冰冻住了，第一期他们的项目据说只买了三成的样子，现在更是一套都卖不动了。

“陆华西遇到大困难啦！”马光明背靠着沙发背，笑道。

这时候隔壁办公室的秘书小李端来了两杯咖啡，轻轻放到了茶几上，简单说了一句“请慢用”，就款款地退了出去。

马光明嬉笑起来：“我说表哥，你净找些漂亮的小姑娘来做秘书，不怕我嫂子吃醋？”

郑亚军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还小姑娘，人家哪个不比你大？再说了，我是那样拈花惹草的人吗，倒是你，年纪轻轻的，可别犯下什么错误。”

他之前看到唐豆在马光明卧室蓬头垢面的样子，一直误以为他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

马光明没想到事情竟然绕到自己身上，忙咳嗽一声转移话题：“你找我来，是说陆华西新阳公司的事吧，长话短说，我还有事呢。”

郑亚军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才说道：“陆华西的父亲是阳江新阳制冷设备公司的董事长，身家虽然不菲，但掏出一个多亿的现金给陆华西也已经到了极限，所以陆华西拿到地之后，就用地块做抵押，向银行贷了五千万，用作工程启动资金。”

“这是常规操作，我们当初也是这样，用钱拿地，用地做抵押贷款，建好房子后卖出去，还掉贷款，赚上一笔。”马光明对这个套路还是很清楚的。

这是新世纪以来很多房地产公司的做法，但越往后难度就越大，一方面地价越来越高，一般的公司连拿一块地都很难，也就失去了玩这一行的资格。行业经过几番起伏之后，也经历了多轮洗牌，最终还能活着的，都已经成为了巨无霸。

资本世界往往都是如此，一开始是自由竞争阶段，后来的科技革命推动市场发生重大变革，生产规模庞大的企业所需要的资金越来越多，生产资料和资本也就逐渐高度集中，为少数大企业所垄断，从而进入了垄断阶段。

即便是本国几千年的农业社会也是如此，某个王朝刚开业的时候，一切还都太太平平，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地这一重要资源逐渐被少数大地主大官僚所垄断，流民就开始出现，当流民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但土地兼并严重到一定程度，就会由量变引发质变，引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从而动荡、颠覆一个旧王朝，直到新王朝成立。

就拿阳江这个小县城来说，房地产市场化其实也就十年的时间，从一开始无人关心，到后来房价暴涨，一些房产公司赚得盆满钵满，自然而然就吸引一些资本涌入房地产市场，从而再度推高楼市。

但任何投资都是有风险的，哪有稳赚不赔的生意！

一旦风浪起来，就是洗牌的时刻。

“但是现在新阳的房子卖不动，而陆华西刚开始的时候又是踌躇满志，工程也没让本土的那些建筑大佬们去做，所以得罪了李道忠等人，这些地头蛇什么事情做不出来，隔三差五地给新阳的工地上找麻烦。”郑亚军有些幸灾乐祸地介绍道。

这时候他也开始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大明房产刚开始的时候，宁可选择开价高一点的一建公司，也没有选择低价的外地公司，原来马光明早就预料到了在县城这个小江湖里，有时候必须遵循这里的游戏规则，否则即便是龙，也得盘着，即便是虎，也得卧着。

马光明力主选择一建公司，选择了李道忠，不但省去了很多隐患，而且在范忠明使坏的时候，还能借助李道忠的手，简单收拾教训了一下范忠明。

如果说在一定时间内斗不过一些大佬，那么就将自己的利益跟他捆绑到一起，就无往而不利了。

“陆华西的父亲掏不出钱来帮他还银行贷款，而眼见着楼市没有解冻的迹象，已经三个月没有拿到工资的员工，都准备起诉他了。”郑亚军拨动着咖啡杯的不锈钢汤匙，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所以，陆华西打算借钱，或者卖掉他的资产？”马光明不动声色，郑亚军不会平白无故跟自己讲别人家的笑话，既然郑重其事地说到这些事情，必然是有所图谋。

郑亚军哈哈一笑：“要说还是你脑子好使，我这么一说，你就猜到了。”

马光明问道：“我现在想知道的是，陆华西是打算把这块地连同已经开发掉的全部打包卖掉，他净身出户走人呢，还是想引进一些资本，算入股呢？”

郑亚军笑道：“你猜猜看，这一次能不能猜准。”

马光明想了片刻，放下咖啡杯，自信地说道：“我猜他肯定是打算离场走人了！”

郑亚军微微一惊：“你是不是已经听说了什么？”

马光明摇摇头：“我这不刚从你这里听到了一些风声吗？”

郑亚军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这脑瓜子，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做生意的材料，我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以为他要拉人过去投资入股呢，你是怎么判断的呢？”

马光明轻松地笑道：“我也是猜的概率，因为他离场的概率更大，主要是因为他在这一行其实是一个新人，当时看着房地产行情一天火似一天，误以为只要能拿到地，就会稳赚不赔，所以当时他显得心高气傲，心高气傲的人往往最难接受残酷的现实，所以一遇到这样的挫折，心态就容易崩溃，这样的人恨不得早点抽身走人。”

“还有其他原因吗？”郑亚军好奇地问道。

“刚才是主要原因，”马光明笑道，“次要原因是这一波的行情变得太突然，谁也看不到复苏的时候，你敢说三个月内，半年内就能回到之前的火爆场面吗？”

郑亚军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生意前面是黑路，谁能预料到这么准呢？”

马光明心想，我能啊，谁让咱是神通广大的穿越者呢。

但他顺着郑亚军的话说道：“你好歹也是搞过好几年房地产的人了，你都看不准，他陆华西更看不准了，所以，前面希望渺茫，看不到出头之日，后面追兵汹汹，讨要工钱的，要求还贷的，压力实在太大，现在有谁能把陆华西的这些债务拿过去，估计他就千恩万谢了。”

郑亚军愣在原地足足有三分钟，这才用力地点点头：“你的判断实在是太准了！”

“我这也是猜的大概率，所以才判断他是打算割肉离场。”马光明谦虚地摆摆手。

郑亚军转身回到自己办公桌前，从桌面上拿起一叠材料，走过来递给马光明：“这是陆华西发给我的传真，他上面说，如果有诚意，他可以将所有的东西打包出售。”

马光明简单翻看了几页，笑道：“他的要求也不高啊，除了要承担他的一些银行债务外，还有一些工程款，大约也就是六千万的样子，他就把这块地，以及尚未出售掉的一期房子卖掉了。”

“我估计，他不仅传真给了我们，还会给别人，比如张爱东这样的老资格公司。”郑亚军说道，“因此，他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拍卖，价高者得。”

“肯定的，换了是我，想要全盘卖掉自己的产业，也会这样做。”马光明笑了笑，谁不想卖个好价钱，尽管亏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能少亏点就少亏点吧。

“你的意思，我们要不要参与一下？”郑亚军有些小心地问道。

他主管着房地产公司，手头上已经没有太多的事情，这让他极不舒服，也不适应，所以一直想着能有个地块让他开发开发。

但目前大行情不景气，他也看不准未来的走向究竟如何，因此还是想让马光明拿个主张。

马光明心里盘算着，楼市不景气也不是阳江一个地方的事情，全国不少地方都是这样。根据惯例，地方政府往往在这个时候就会出来护盘，出一些政策来刺激楼市。

阳江的楼市在过了十一之后会有一波反弹，到明年年初会爆发一波，然后下半年因为米国次贷危机的事情，再下滑两个月，等到国家队出手，就会全盘复苏。

所以，现在接盘的话，尽管不是最佳时机，但一旦出手晚了，只怕会被更有实力和背景的公司吃掉。

更何况，六千万就能拿下原本一个多亿的地块，还外加一期七成未出售的房子，这笔买卖怎么说都是赚的。

“我的意思，我们必须拿下来！”

想到这里，马光明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郑亚军心头一喜：“你认为，楼市会很快复苏？”

“不，我不知道短时间内能不能复苏，但我知道，早晚会复苏，而现在，是抄底的时候。”马光明摇摇头，他也不想在别人面前每次都猜得很准，那样十几年后他怎么办？

郑亚军大喜过望，这几年来，他跟马光明有过无数次的交流探讨，几乎每一次马光明的选择都是最为正确的，现在，马光明支持他收购新阳房产公司，不仅让他这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有事可做，也让他看到了楼市复苏的希望。

“现在，我们一方面要给陆华西去个电话，问一问他那边的基本情况；另一方面，最好约一下张爱东，就打着一起去景江市发展的名头，请他过来喝喝酒，顺便探一下他对新阳房产公司的口风。”马光明也觉得兴奋起来，如同一个操盘手知道某支股票现在处于最低点，而即将迎来大爆发一样。

郑亚军等的就是马光明这番话，立即快步走到隔壁办公室，向留守的几个人发出了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