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肆听到这话,那满脸的不耐烦才生出几分惧色,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渐渐的,一个身影向这边走来,走到栏杆前,是一个人的身影,一张脸,正是自己最熟悉的那张脸——腾保。
“你告诉我。”
腾保咽了唾沫,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张脸:“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让我死也瞑目,你为何假扮我,让我假扮袁崇焕。”
“嘻嘻。”
对面牢房里的几个囚犯听到他这话,嗤嗤笑了起来。
那个腾保也不多说,只静静地看着腾保,脸上的神色不动,只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真是古怪。”
他的声音十分嘶哑,像是感冒哑了的嗓子,然而根据腾保的判断,那很明显不是自己的声音,自己还不认得自己的声音吗?简直开玩笑!
“你到底为什么假扮我?”
腾保几乎疯了,把这栏杆不停地晃动着:“你们一群王八蛋,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明明我是在帮你们,你们居然让我受凌迟,你们这群混蛋!”
那个腾保也不多说,只背着手盯着发狂的腾保,半晌,趁着腾保骂够了,正气喘吁吁的功夫,叹了口气,伸出手弹了弹自己的官服,开口:“袁崇焕,你受到了冤枉,我能理解,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事,就糊涂了,我明明就是狱史腾保,你怎么可能是腾保。”
腾保骂了许久,已经没了气力反驳,只颓废地坐在草地上,瞪着眼,无望地看着那个腾保。
“好了,我走了,你好自为之。”那个腾保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躬,转身而去。
“任爷——”
腾保把着栏杆,绝望地叫了一声。
那个腾保回头。
“能把真相告诉我吗?小声说,我保证不会再闹腾,甘愿受千刀万剐。”腾保有气无力地道,眼泪蜿蜒而下:“我是好心帮你们啊,你让我死个明白吧!”
月明星稀,倒影在窗台上,泛起一点点清辉。
腾保站在窗口前,一点点地解下自己的腰带,踮起脚挂在窗上的愣子上,系了个扣,盯着那挂绳发怔。
其实凌迟的犯人都会产生自杀的念头,衙门为了防止这点,特特规定,若是你现行自杀,那就剐了你的家人作为补偿,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判了凌迟的犯人很少有提前自尽的——自己死了,总不好再弄死家人一条命,然而腾保是不怕的,他如今是以袁崇焕的身份死去的,便是倒霉,也是袁家人,他那里顾得上这些。
想到这里的时候,腾保叹了口气,用力拽了拽这绳套,闭上了眼。
人生逢乱世,其实朝不保夕也是正常,只是人家是不得已而为之,而自己这算什么?自己作的吧?
想到这里,他苦笑了笑,踮起脚,把自己的脖子挂进入了绳套之中,闭上了眼,恶狠狠地正要抬脚自杀,忽听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很快响起了门声,腾保惊奇地回头,见袁崇焕带着几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你……袁崇焕!”腾保一下把绳套扔下,怒气冲冲地看着袁崇焕,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了对面的牢房,见牢房里的几个囚犯早就睡了过去,对眼前的一切丝毫不觉,不由皱眉道:“你又来干什么?”
袁崇焕微微一笑,对着身后人道:“把他放了吧?”
“督师。”
背后的黑衣人似乎十分不忿,怒气冲冲地道:“为什么?”
“我说放了。”袁崇焕语气里带着几分斥责道:“他好心救我,你们却挖了个坑让他掉下去了,这如何使得?”
“对。”腾保听到这话,委屈地流下眼泪来:“你们也太不仗义了,这不是杀头,这是凌迟啊,你们……你们……呜。”
“怎么跟娘们一样。”背后的黑衣人翻了个白眼。
“快点把他解了。”袁崇焕语气里已经带着几分怒意。
黑衣人没办法,只能走过去,拿着一个帕子,走到腾保眼前,抓住他的衣襟用力擦了擦,腾保脸上的人皮像是泥一样纷纷落下来。
“好了。”黑衣人把帕子收在怀里道:“你的药水擦干净了。”
“果然是你们捣的鬼。”腾保愤愤地道。
黑衣人听到这话,嘿了一声,也不多说,退到了袁崇焕背后。
“你们出去。”袁崇焕对着那些黑衣人招了招手。
“督师……”黑衣人们似乎十分犹豫,开口道:“这……”
“快走。”袁崇焕的脸阴沉下来,皱了眉,神色十分不悦。
黑衣人们对望一眼。
“督师,我们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那个黑衣人仿佛下定了决心,咬牙道:“您何苦呢?明明可以逃脱,却拼命跑回来了。”
“腾保无辜。”袁崇焕黑着脸回了一句。
那几个黑衣人似乎听到了十分荒唐的话,都嘿嘿笑起来。
“督师,您在辽东杀人万千,还在乎这一个吗?”为首的黑衣人不满地道:“不要说一个小小的狱史,便是真的大理寺卿又如何?”
“可这是京都,不是辽东。”袁崇焕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伤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黑衣人道;“你拿着回去给祖大寿,其他的不用管了。”
“那……他呢?”黑衣人指着腾保。
“他,我自由安排。”袁崇焕摆手道:“去吧。”
“可是明儿……”黑衣人似乎还不妥协。
“别来,勿念,祖大寿会明白的。”袁崇焕说到后来,声音几乎有些哽咽,抽了抽鼻子,又道:“就这样,快去吧。”说着,把他们推出了门,“啪嗒”一下把牢门关了。
几个黑衣人僵立在牢房门,见袁崇焕背过身,似乎不想见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跪下叩了三个头,爬起来退出去了。
“袁崇焕,你在搞什么鬼?”
因为刚刚解脱了假面具,腾保长长吁了口气,仿佛害怕又被袁崇焕掉包,靠在门边站着,随时准备跑路。
袁崇焕没打,背着手盯着窗外明月,半晌,回头看了腾保一眼,见腾保惊慌失措的像只小老鼠,微微一笑:“你吓坏了吧?”
“那当然。”腾保想起白日的经历,比游历鬼门关还可怕!
“对不起。”袁崇焕走到了腾保跟前,躬身作揖道:“谢谢任小友,袁某无以为报,只能如此。”
“那……那……没什么的。”
腾保被袁崇焕这么一说,微微有些赫然,摆手道:“也不是,我……我不好说,我问问,你们为什么这么坑我啊。”
袁崇焕嘿了一声,走到窗前,盘腿坐下,指了指地面上的包袱道:“坐,把衣服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