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什么证据?”冯英见张毅说得自信满满,忙开口催促。
张毅点了一下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上面的凌义渠,吸了口气,拱手道:“诸位大人,今儿跟我同来的还有一个人,就在堂下候着,请诸位大人把那位请上来。”
冯英看了一眼凌义渠,见凌义渠对着抚着胡须微笑,眼眸意味深长,不由疑惑起来,又看了看骆养性,见骆养性阴沉着脸,低垂着眼眸,似乎若有所思。
“带上来。”冯英想起凌义渠的猜测,又低头看了看躺下的袁崇焕,因为腾保的伤药,袁崇焕的伤好了许多,换了新的囚衣,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虽然背部依然渗着血印,可是精神倒也恢复了不少,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有几分憔悴的伤感,眼睛却也詹然有神。
不一会儿,从侧门走进一个太监来,穿着 ,二十多岁,细眉细眼,皮肤白皙,走到堂上,用余光看了看堂外那些拥挤的人群,拱手细着嗓子道:“咱家杨东成拜见诸位大人。”
“杨公公请坐。”
文官一般不会轻易得罪太监,冯英见到着杨东成,口气也客气了不少,对着手下努了努嘴,很快有衙役摆了个凳子过来,请杨东成坐下。
“张毅,你请杨公公来,是什么意思?”冯英回头呵斥张毅。
张毅忙拱手,转过身对着杨太监道:“杨公公,请您把您在皇太极帐中的见闻说出来。”
“怎么?这位公公还去过皇太极的帐中?”冯英惊疑地问。
“冯大人。”凌义渠见冯英总是打岔,忙拦着道;“这位公公是从皇太极的军帐里逃出来的,你且他说一些内幕。”
“好,好。”冯英当众被人堵着,不怒反笑,点头道;“杨公公请说。”
此时堂中众人听到杨太监是从鞑子哪里逃出来的,不由议论纷纷,都用好奇和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杨太监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质疑,咳了一声,尖着嗓子道:“咱家在围城的时候,曾经奉了皇命出城办事,巧不巧却被皇太极的手下给抓到了,咱家虽然认字不多,却也知道忠义两个字,所以本来想着全节来着,却被那鞑子绑着到了一个帐篷里关着。”
“杨公公。”凌义渠听到这里,忽然插口道:“关着是什么意思?”
杨太监哼了一声道:“那鞑子皇太极本来要杀我,可是因为有客来访,没有来得及处置,就把我先绑在一个帐篷里囚禁,结果呢,半夜关押我们的鞑子睡着了,我见有机可乘,把手上绑着的绳子想办法解开了,偷偷出了帐篷,因为有巡逻的士兵,不敢直接出去,只能绕来绕去,这么绕着,却也听到了一件奇事。”
“什么奇事?”冯英问。
杨太监侧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袁崇焕,脸上充满了鄙夷之色,道:“那个鞑子皇太极正在两个投降的汉人说话,因为是跟汉人说话,所以咱家勉强听得懂,他们说的,就是关于咱们眼前跪着的这位大将军了。”
堂上众人听到这话,都竖起耳朵来,盯着杨太监,见杨太监嘿嘿一笑,徐徐挽起了自己的袖子,摇头晃脑地道:“那两个投降的汉奸跟皇太极说,袁崇焕不日就会有消息,让皇太极别急,皇太极说他不着急,反正已经围城了,希望袁崇焕能尽快进城,说服咱家圣上投降。”
这话出口,堂上众人哗然,堂外老百姓更是群情沸腾。
“可恶,没想到袁崇焕果然是这种人。”
“对对,幸亏圣上把他给下狱了,否则我们早死在鞑子的铁蹄之下了。”
“就是,就是。”
堂上的冯英和凌义渠对望一眼,彼此看到了彼此的喜色,其实说起来,所谓“谋逆”,他们也觉得太冤枉袁崇焕了,只是两位阁老想要袁崇焕死,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无赖,如今这太监这么一说,那是板上钉钉了。
“呔。”冯英把惊堂木一拍,呵斥地道:“袁崇焕,你如今有何话说?”
袁崇焕静静地跪在堂上,听到这些话,嘴角反而露出笑容来,像是在讥讽着什么,呵呵笑了笑,掉头对着杨太监道:“杨公公,你什么时候去的皇太极的大帐?”
杨太监怔了怔,道:“前些日子,哦,围城的时候。”
“那您出去干嘛呢?”袁崇焕紧紧逼问。
杨太监脸上一红,似乎有些羞怒,斥责道:“俺家皇命在身,用得着告诉你吗?”
“好吧。”袁崇焕点了点头:“杨公公既然如此,我也不问了,但是我想质疑的是,据我所知,皇太极的军营守卫极严,你一个太监,又不是习武之人,是怎么从那守卫森严里逃出来的呢?”
杨太监听到这话,脸上涨得通红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袁崇焕的语气越发讥讽:“我曾经派过武功高手行刺过皇太极,然而连门里都没进去,就被皇太极的守卫给射死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又是如何从皇太极手下逃生的呢?”
杨太监越听越急,怒斥道:“你管的着?”
“所以……”袁崇焕嘿嘿笑了笑:“你能出去只有一种情况——皇太极故意把你释放出来的。”
这话出口,众人“嗡”地一片哗然,议论纷纷形成一片。
“这话也对,他一个太监怎么从守卫森严的军营逃出来的?”
“袁崇焕不是说过了吗?除非是皇太极故意把他放了。”
“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反间计?”
“嘘——”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杨太监一下站起来,怒斥道:“你个反贼,还有胆子在我面前说三说四?冯大人?凌大人?骆大人,你们就由着这个反贼欺负咱家吗?”
这话出口,冯英忙道:“杨公公勿急。”说着,看向了骆养性,道:“骆大人,我看这袁崇焕十分狡诈,不动刑是不可能的,你不是有很多花样的刑法,倒是用上一用倒也好。”
骆养性听到这话,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嘿嘿两声,站了起来,走到堂中朗声道:“这袁崇焕死也不承认谋逆,杨公公的话,他也认为是荒谬之论,那好,我们就用刑逼着你承认!”说着,挽起袖子,高声道:“来啊。”
很快几名锦衣卫涌了上来,一把把袁崇焕摁住了,正要拨开他的囚衣,忽听凌义渠高声道:“慢着,骆大人。”
骆养性一怔,道:“怎么了?”
凌义渠嘿嘿一笑道:“诸位大人,今儿凌某还请来一人,此人一定能让袁贼心服口服。”
冯英皱了皱眉,低声对凌义渠道:“凌大人,袁贼十分狡诈,不用刑,他恐怕还会狡辩下去。“
凌义渠却摇了摇头,飞快地藐了一眼堂下,俯身低声道:“冯大人,昨儿的话,你可记得?”
冯英一怔:“什么话?”
凌义渠扶额,面上却不显,只嘿了一声道:“我曾经说过,骆大人很可能是护着袁崇焕。”
“对对对。”冯英终于想起来了。
“所以啊,你没听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他说什么来着,说袁崇焕不认罪,只能强行用刑,逼迫他认罪,对不对?”凌义渠把“故意”两个字拖长腔。
冯英眨了眨眼,终于明白了,一拍大腿,恨恨地望了那骆养性一眼,低声道:“凌大人,要不咱们一起参劾他?”
“那倒也不必。"骆养性沉吟了下,道:“一会儿来一个人,那个人应该能定袁崇焕的罪,我有十足的把握。”
“谁啊?”冯英有些不满地抱怨:“这个蛮子十分会辩,你看那个张毅把通信拿来,杨太监这个证人也弄来了,都没把他摁住。”
“所以啊。”凌义渠呵呵地笑了笑,抬头盯着那袁崇焕,见袁崇焕面无表情地抬着脸,虽然被锦衣卫押着,可是一脸的漠然,似乎对眼前一切都没有兴趣。
“他很快就知道厉害了。”凌义渠嘿嘿了两声,眼眸里射出狠毒的光芒来……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涌动,很快人群像是潮水一般分散开来,外面有人传声:“孙大人驾到——”
这话出口,众人都欢呼起来。
“孙大人?可是孙承宗大人?”
“对,对,应该是孙承宗大人。”
“是他救了我们,对不对?”
“对啊,围城的时候,听说他把救驾的军队集合起来,把鞑子给赶跑了。”
“太好了。”
所有人都自动闪开,见一个老者带着几个随从从门外走了进来,那老者穿着一身 , ,白须,身材干瘦,眼睛炯炯有神,进来之后,对着众人作揖道:“冯大人,骆大人,凌大人。”
几位大人见孙承宗来了,纷纷站起来迎接道:“孙大人,快请,快请”
孙承宗在袁崇焕下狱之后,重新组织救驾军,打退了皇太极的进攻,所以此时名声极盛,所有人都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请他上座,待宾主落座之后,凌义渠先开口道:“孙大人,今儿请你来,是想要对袁崇焕辩个明白,这个袁贼十分狡诈,说来说去,硬是不肯承认谋逆之事,所以……”
孙承宗听到这话,脸色微沉,抚摸着胡须,截口道:“袁崇焕并非谋逆。”
这话出口,众人面面相觑,冯英则看向了凌义渠,那意思你看,你请来他的恩师,到底是帮袁崇焕,还是想要定袁崇焕的罪?
正想着,听孙承宗又道:“但是袁崇焕罪不可恕。”
“嗡——”
众人一片哗然,面面相觑。
“袁崇焕怎么罪不可恕?”冯英听到这话,喜形于色,忙道:“还要向孙帅请教。”
孙承宗听到这话,也不多说,只转头看向了堂上的袁崇焕,前尘往事一起涌来,他们相识于辽东,惺惺相惜,一脉相承,他算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因为遵守他的战略,这才创造了辽东大捷的奇迹,后来一路高升,最后却……
“孙师。”
袁崇焕本来一脸漠然,此时看到孙承宗,终于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