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场面,腾保闭上了眼睛,咬着牙,期待着传来的惨叫声,谁知却什么也听到,只听到闷哼的声音,以及堂外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以及皮肉绽开的声音,那种声音很奇怪,就像是飞蚊钻入了耳朵里,又痒又疼,不可抑制。
“啧啧,这袁崇焕果然是硬汉。”旁边两个文书开始咬耳朵:“你看肉都起来了,他不肯说一声。”
“要我说,这种人,上刑是没用的。”
“就是,就是,上刑是没用的。”
腾保皱了皱眉,偷眼看了一下堂中,见那边血糊糊的一片,不敢再看,又低下了头去,拿着笔墨想要写点什么,可是毛笔却不停地颤抖着,最后那滴墨“滴答”一声染了白纸……
“骆大人。”忽然,堂上的凌义渠发了话:“这袁贼骨头硬得很,若是弄死了,倒也没什么趣味了。”
这话说完,骆养性哼了一声:“凌大人是咱家不够力吗?”
“当然不是。”凌义渠忙赔笑道;“只是对于袁崇焕这样顽劣的逆贼,若是一味用刑,却也让他更加得逞。”说着,对这边招了招手。
腾保眨了眨眼,不知道这位顶头上司这是要干嘛,忽然别旁边的文书捅了捅道:“凌大人叫你呢。”
“叫我?”腾保怔了怔,眨了眨眼。
“就是你,快过去。”旁边的文书推了腾保一把。
腾保这才醒悟过来,忙站起来,径直走到凌义渠跟前,低声道:“大人。”
“去,告诉骆大人。”凌义渠用极低的声音对腾保耳语:“就说这么用刑下去,老百姓在看着呢,若是一个不好,会起了反效果,这袁贼善于狡辩,但是我这边有个官司,他是推不掉的,且等我问他。”
听到这话,腾保忙点头称是,快步走到了堂中,一股血腥味袭上来,冲得人头昏脑涨,尽管腾保眯着眼,可是依然看到地上血糊糊一片趴着一个人,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赶忙闭上眼,走到骆养性跟前,把凌义渠的话说了。
骆养性本来一脸不屑,可是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看堂外,果然见那些老百姓都默默地看着堂中,不少人脸上现出几分同情来,只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快步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泼水。”凌义渠见骆养性听了自己的话,仿佛松了口气,见袁崇焕已经昏在哪里,忙开口吩咐。
“哗啦”一盆水泼了过去。
袁崇焕幽幽醒了过来,打眼看到了腾保,咧了咧嘴,似乎要笑,可是很快皱起眉头,背部的肉血糊糊的一片,都要烂了,他动了动身子,努力地撑着坐了起来。
腾保下意识地想要去扶,忽然想到这是在堂上,忙缩了手,躬了一下身,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低下了头去。
“老程,恭喜恭喜,大人们很赏识你呢。”旁边的文书用羡慕的口气道。
腾保没吱声,只擎着那支笔,看着白纸上的一个墨滴,那墨滴越来越大,已经浸湿了宣纸,腾保低头吹了口气,忽听那边凌义渠开口道:“袁承焕,我知道你是个能狡辩的,但是有一点你却绕不过去,这边是鞑子围城之事。”
这话开口,堂外的百姓一阵骚动,其实对他们来说,不管是什么通蒙古,还是什么斩杀毛文龙,这都与他们不相干,真正相干的便是眼下刚刚过去的围城,鞑子的狠毒大家是知道的,一旦北京城破,那是人人家破人亡的事情。
便是因为这缘故,听到凌义渠说起此事,人人都往堂里挤,眼睛也变得血红。
凌义渠似乎意识到了这点,嘴角浮出一丝狞笑,侧头对着骆养性低声道;“骆大人,这才是火上眉毛的事呢。”
这话出口,骆养性“哦”了一声,不置可否,旁边的冯英倒也点头道:“凌大人说得对,其他的不可说,便是这围城之事,足以让此贼千刀万剐。”
话音未落,便听袁崇焕开口:“围城之战,我身负三十多次伤,大大小小受过多重箭伤,你们要不要看一下?”
这话出口,众人又是一片嗡嗡声。
“说起来也对,听说他确实在城下挡住了鞑子。”
“是啊,是啊,受过这么重的伤,那也不至于是投靠皇太极的汉奸吧。”
“就是,就是,应该不至于。”
正说着,便听到凌义渠把惊堂木一拍道:“袁崇焕,到了现在,你还不认罪吗?”
“什么罪?”因为受过刑法,袁崇焕的声音显得嘶哑,沧桑,带着一种疲惫,不过精神气还行,点了点头,讥讽道:“谋逆这个罪吗?”
凌义渠哼了一声道:“冯大人说你谋逆,你死活不服,对不对?”
“对。”袁崇焕强行支撑了一下身子,高声道:“袁某并无任何谋逆之举,何罪之有?”
这反驳声在堂外又是一片哗然。
凌义渠“啪”地一声惊堂木,这一声十分响亮,众人顿时静了下来。
“袁崇焕。”凌义渠白脸堂,此时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了,哼了一声道:“纵敌长驱,顿兵不战,援兵四集,尽行遣散,及兵薄城下,袁崇焕,你来救驾的时候,在蓟州跟皇上上书,口口声声说,入蓟州稍息士马,细侦形势,严备拨哨,力为奋截,必不令敌越蓟西,然而呢,最后的结果如何?”
袁崇焕听到这话,脸色忽然有些灰败,颤声道:“袁某……”
话音未落,被凌义渠打断道:“孙承宗大人曾经指点过你,让你防守蓟州三河一线为要务,但是你却处处分散兵力,所谓处处防守,其实是处处防不住,面对如狼似虎的皇太极,分散兵力乃是大忌,可是你呢?却做了最错的部署,乃至于皇太极长驱直入,兵临城下,这又如何?”
袁崇焕虽然受过酷刑,依然神采奕奕,此时神色终于暗淡下来,苦笑道:“这个袁某承认,是袁某布置不妥,乃至于被皇太极趁虚而去。”
“何止不妥?”凌义渠冷笑道:“皇太极兵临城下,满桂大人在德胜门跟他血战,虽然没有取胜,却也挡住了皇太极的攻势,你在广渠门一万多人,对正白旗两千多人,却也没胜,却对退回广渠门的满鬼大人放冷箭,这可是真的?”
这话出口,众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愤怒地盯着袁崇焕,要知道,一旦北京失守,所有人都要家破人亡的!然而袁崇焕居然做出如此混账的举动,怎么能让人愤怒?
然而袁崇焕听到这话,却仿佛松了口气,呵呵冷笑起来:“凌大人的意思,我要暗杀满桂?”
“对。”冯英咬牙切齿道:“狗贼,说你谋逆,这就是活生生的证据,你矫诏枉杀毛文龙,让皇太极失去了后顾之忧,长驱直入,兵临城下,满桂跟你一向不合,所以你趁着他推到广渠门的时候,暗中放冷箭想要杀了他,可是如此?”
“杀了!”
“杀了!”
冯英这话出口之后,中堂外的民众再也忍不住,疯了一般喊起来:“杀了他!”
“袁崇焕这个狗贼。”
“汉奸。”
“鞑子的汉奸!”
听到这些声音,不知为什么,腾保觉得十分刺耳,不由放下了毛笔,捂住了耳朵。
“你怎么了?”忽然,不知为什么,上峰庞成的声音传来,腾保抬头一看,见上峰正站在腾保背后,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