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方人马堵在小小的过道间,身后是黑漆漆的洞口,仿佛是一张野兽恶臭的大嘴,随时要把他们吞噬。
从洞内吹过的风息也带着腐朽的霉味,由于长年封闭,霉味愈发浓郁。钦闲进去时觉得味道熏得人要昏迷,现在却觉得淡了很多,还可以忍受,充其量是适应了这样的气味。钦闲觉得自己的身上肯定也染了淡淡的霉味。
人群翻涌,各种气味也入了她的鼻,钦闲第一次不嫌弃难闻,因为他们给了她无尽的温暖,给了她强大的力量,也给了她骄傲的本钱。
钦闲的步伐缓慢,坚定,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霸气。她昂着头,挺着胸,像是尊贵的帝王巡视着她的领土,目光充满了坚硬如铁的自信。
“倔先生,我完成了所有的关卡,你答应过我,可以提三个条件。”钦闲站在倔先生几尺的地方固定不动,目光似明净的冰块,冻结着无数暗潮汹涌,仿佛随时破冰而出,喷薄灼热的野心。
倔先生注视着眼前的钦闲,目光却有些恍惚了。他平日所见的钦闲总是一幅懒惰闲散的窝囊样,总像是睡不醒似的,目光浅醉迷蒙,终日阴沉得不见天日。
他是极厌这样软弱无能的胡天,仿佛任何事都比不上她成为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少爷重要。尽管他知道钦闲一直很努力地做好他要求的任何事,但他依然恨铁不成钢。
他本身文武双全,才名远播,更有凤雏之美名,是圣曜帝国顶尖的谋士。虽是丞相府的幕后谋士,但他掌管着天下大事,百姓生计,无一人不敬他的德性与能力。
然而,他赤胆忠心侍奉的少主,沤心沥血教出的徒弟,却是这么无才无德,软弱无能的鬼模样!文不成武不就不说,居然求一生清闲无忧,没有一点男人的野心和抱负,也要有灭门之仇强烈的恨意吧!
所以他对少主愈发严厉,容不得他出一点小错,恨不得他能长进一点。然而少主却竭力达到他的期望,达到目标后就放弃了继续往上爬,躺在原地懒洋洋地不动了,别提他多气了!
钦闲见倔先生一脸扭曲,恨不得拿棍子抽死她的仇恨,什么气势都没了,身子反射性地低头,缩腰,耸背,把自己可怜地盘成一团。
“你给我出息点!说!”倔先生看钦闲一下原型毕露,火气一下被点燃了,语气凶横地喊。
钦闲身子抽了抽,苍白的脸色上写满了害怕,好不容易积蓄的气势在倔先生面前,都被暴风雨冲刷没了。她抬头,欲说些什么,又低下头去。
看见倔先生有些不耐烦,她受惊的心跳才恢复正常跳动,脑袋才恢复运转,准备提条件。
她说话的语气外强中干,生怕倔先生不同意似的,说的并不坚定。
“一,请倔先生出寨三年,不得动用黑风寨的势力。因为倔先生对本少主下了杀手,我虽不知原因,但倔先生要为自己犯的错受到惩罚!”
钦闲说到后面,越说越气愤,也越来越有底气。她黝黑明亮的眸子直直地瞪着倔先生,有掩藏着淡淡失望的指责,也有冰封着温柔的冷漠。
至始至终,钦闲没有问过原因。因为她知道倔先生这种坚守本心的人为了某种原因叛变,那个原因必然是她不能接受的,对她的生活有太大威胁。
李凉秋却像不经意开口,温和淡雅的眸子却无一丝刺破别人秘密的尴尬,“我倒为闲弟抱不平,请问凤雏先生,为何对闲弟下杀手?”
钦闲听到这声闲弟,身子不由抖了抖,这称呼真恶心!李凉秋又在和她拉关系了。
倔先生却并不回答,只神情复杂地望着钦闲。问:“第二个条件?”
钦闲垂眸,指着倔先生旁边的一群黑衣人,语气坚决地说:“放了他们,让他们带兵符走!”
倔先生点头,静静地凝视着钦闲,等着她提出第三个理由。
钦闲没料到倔先生会这么轻易同意她的条件,她甚至做好了武力夺取权利的准备,却全力打在一团棉花里,顿时有股轻飘飘的虚幻感。
她是愈发看不透倔先生了,不懂他在图谋什么。但她知道他的图谋在逆舟学院,在兵符。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倔先生出乎意料的配合下烟消云散,钦闲眼里带了点迷茫,望着眼前拥护自己的人,还是让大家散场。
整理了情绪,钦闲扬起了亲切爽朗的笑容,让李氏兄弟一行人先去休息,明日再为他们接风洗尘,言谈间把他们当客人对待,落落大方,礼数周到。
等他们一走,钦闲招招手,令众小妖今晚加强警戒,围住他们的住处。那位倒霉的侍卫,叫飞羽的,钦闲也特地请了寨中的大夫,好好照顾他。
等人群都走的差不多,只留下一个六人的小队,个个都是她的心腹。钦闲转头看还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倔先生,他孤倔冷傲的身影在原地定格,夕阳撒在他青灰色的袍子上,备添凄凉。
“将倔先生压下去,光在他的房里,没我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钦闲面无表情地做了处置。
“少主!”倔先生震惊地喊。
钦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话里带刺地说:“怎么,倔先生以为我不会处罚你?虽然不知道倔先生为何心甘情愿地让出你手中的权利,但我胜了,就是胜了!成王败寇,你输了就得认!”
倔先生抬头看她,眼神更为惊讶,不敢置信这话是从软弱无能的少主说的。他以为以她那无原则散发圣母的光辉的心性,必然很忧伤他的行为,却心软地原谅她。
钦闲还不知道自己在倔先生心中和圣母划了等号,正阴鸷诡异地望着他,努力展现出凶神恶煞的模样。
“少主,倔先生劳苦功高,他也是一时犯错,老糊涂了,请少主不要计较!”白虎立即出声求情。
紧接着她的心腹都叛变了,都为倔先生求情。钦闲微囧了一下,心想这叫心腹,这叫心腹吗?
“火猴子,你也听见了倔先生了个承认对我的谋杀,怎么你也向着他?”钦闲语气不满,瞪着火猴子。
倔先生在这个寨中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虽很多事是打着她的名义进行,但谁也不能无视他的劳苦功高,正如他们不能无视她这个名义上的少主一样。
钦闲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朝倔先生泼污水,无论真的,还是假的,一步步瓦解他的形象,打压他的势力,再取而代之。这也是倔先生教的,尽管他是爱惜羽毛,铮铮铁骨的文人,但玩弄心计依然是一把好手。
“可少主,你这条命是倔先生救的,我也是倔先生救的!当初到这沙漠来,也是倔先生拼死保护你的。这几年,黑风寨能称霸沙漠,也是倔先生做的。做人不能没良心,没有倔先生,恐怕我们也不能过这么安宁的日子!”火猴子诚恳地说。
良心……钦闲默,封印着冰雪的眼里地动山摇,有很多压抑的情感喷薄而出。她知道这个寨中除了军中的逃兵,更多的是沙漠周边穷苦人家的孩子,还有愿意从良的沙匪,或多或少都受了倔先生的恩泽,连她这位少主也是。
果然还是不能动他,连她的心腹也阻止她。钦闲也不失望,倔先生为黑风寨在沙漠里撑起一片天,她若支撑不起,先毁了撑天的柱子,无疑是蠢得不可救药!
“我知道,我同样崇拜他,依赖他,所以不能接受……”钦闲转过身,黯然无语。
说着,她再也不想看到倔先生,挥了挥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倔先生望着钦闲的背影,预言又止,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钦闲好不容易回了家,在她的床上翻来覆去,感受床铺的柔软舒服,却怎么也睡不着。因为找她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多数是求情,更有甚者还直接逼着她放了倔先生。
钦闲不堪受扰,直接让人把他们引到倔先生的住处,自己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总结着今天的表现,谋划着明日的计划。
她在洞中呆了一天一夜,进时披星戴月,回时夕阳西下,她的遭遇也传遍了黑风寨,赚取了同情分。
她是故意和倔先生谈判争执,给火猴子传递信息,火候子狡猾机灵,必然能领会到她的意思,将她被挟持在藏宝阁,倔先生要杀她的事情传遍全寨。
等她的小妖门齐聚一堂,朝倔先生施压,她的安全就有了保证,倔先生不敢这时候让她死亡。她一直在地道里拖延时间,起初是没想和李凉秋他们合作,他们太不可掌控,现在却还是给了他们足够的人情。
等她的心腹把她的惨状跟众人一说,倔先生无情的做法便找到众人的谴责,他又不屑去解释,无疑将人民群众的心推向了她。所以当她的心腹在人群中喊欢迎她回家,大家才会群情激愤,对她的热情到了顶点。
这只是她利用了众人的心理,耍了手段,并不是大家都反对倔先生,对她忠诚如山。她就趁此夺了倔先生的权利和自由,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