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的家宴，我有幸随着皇上一起参加，他见席上无事可说，却是再次提起我：“孟将军，朕看边疆最近太平，亲事着实是该筹办了，否则你父亲的在天之灵朕也不好交代不是。”他合着大家一起善意地笑。

但是这个时候不同的是听雪公主也在，她突然跳出来，“是啊是啊，孟将军英明神武，而且高大潇洒，这把年纪是该成亲了，是吧怀君？”说罢还问了一旁的宋怀君。

这个小动作哪能瞒得过老狐狸晏鸿飞，他立马抓住这个眼神，盯着晏听雪，“听雪，你知道什么，哦对了，你身边的侍女就是上次你从宫外带来的女子吧，不过还是很陌生啊。”从他的口气和眼神里，我可以看出皇上对怀君并不是很满意的。

不满意在哪里？当然是身份，她在他眼里只是个侍女。当时我便觉得憋闷，特别是看到怀君那双不以为然的眼睛，是的，她在不屑，人便是这样，你看不起别人，别人也看不起你，我很理解她，同时我发现，我们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甚至我在府中给她留的位置，她都来不及去看一眼。

更别说留恋。

深深意识到这个是因为在最后的那次听风公主与无忧王的见面会上，混乱的时候我想要抓着她的手，迫切想要抓住她，心里突然感觉，这次不抓住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但是就在我要收手的时候，她却主动拒绝，眼里仍然和初见我一样的清明，也就是毫无感情。

能怎么办，大丈夫敢爱敢弃，猛然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发现自己却是已经承认爱上她了，但是已是人去影无。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我主动请缨去边疆，即使没有仗打，也请缨去保卫边关，但是没想到正是这个时候，皇上却心血来潮挑起了和雪昱国的一个争端，在边界地方，他想要雪昱国的一个地块，但那是人家的地盘，不给只能动粗。那个时候心情有些低落，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抒发抒发，脑子一热便同意应战了。

如果我知道我遇上的是一支这么奇特的队伍，我不会下这么轻易的决定，如果我当时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伤害宋怀君，我死也不会这么做，哦不对，她不叫宋怀君，她真名为沐锦瑟，她甚至，连真实姓名都不肯告诉我。

那日军中就等着沈流年下毒回来，然后将雪昱军一网打尽，但是沈流年回来了，在众将军面前很神秘地要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突袭的理由。我巡视了一眼，并不想瞒着大家，于是很潇洒地说：“说，直接说，当着大家的面说。”

但是沈流年真正说了的时候，我却后悔了，只听得他闷着一口气：“我干女儿在那里，我下不了那个狠手。”

在听完他的描述之后，我想我是该跟谢右臣有个了结，以前，就算没有人抢过我的任何城池，我都能很仗义地替国家拿过来，但是此刻，感觉像是有一座很重要很重要的城池被抢了，当然要奋力拿过来。我是个军人，我当然用刀枪说话。

但当手里的这把刀枪插/入那个瘦弱的身体里时，我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什么仗义的决定，人间根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看着谢右臣将她带走，我甚至变态地决定自己还有那么点成功的，至少在她身上留下了个印记，但是这个想法却那么痛，痛得我这辈子都无力再战。

就连之后的保卫战争，我甚至都错过了。这才知道原来一直守护在边关的听寒王爷竟然有这种野心，但是等我意识到他这种野心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皇上已经死了，什么都挽救不了，我又何必怀着一腔没用的热血去牺牲，亦或者，谁也没期待过我的牺牲。

怀着对国家的落寞，我开始下意识远离黑曜国，因为看着它过的很好，我对晏鸿飞感到罪恶，但是如果臣民过得不好，我便对自己感到罪恶，当时没有好好保护他。

“叔叔，这个是你的东西吗？”一个很小很小的男孩站在我面前扬着头，但是眼睛盯着的却是我站在我肩上的狗蛋。

竟是没发现，一向只窝在我袖子里不出来见人的小狐狸今日倒是跑出来了，我笑着蹲下身来看向小男孩。

但是等看到他的眼睛时我却笑不出来了，这是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曾经在战场上，我便是没认出这双眼睛，才会造成那样的意外，现在却是紧张地记得心里，却没想到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看到。

这想必……是她的孩子，竟然已经这么大了么，我摸着他的脑袋，“真像。”

“真像什么？”小家伙眨着眼睛迷茫地看着我，但是我受不了这种眼神，站起来，“没什么。”

“叔叔，我可不可以碰一下它。”下面弱弱的声音，我这才发现小狐狸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他的肩头了，小小的身体竟是占满了他的整个肩头，这小人也是极小的，愈发可爱。

这是狗蛋对第三个人这般亲近，此刻我再不怀疑了，既然是她的孩子那应该是没问题的，点了点头，便走了。

其实那只小狐狸是偏心的，它就像别人讨论它的种族属性一样，一生都在寻找它唯一的主人，当然我不算，也没办法要跟她一起成为那个唯一，现在找到了当然不会再跟着我走了。

有侍女过来将小孩儿带走了，我从后面可以看到小狐狸的眼睛，眼花地看到了一丝同情，最好是眼花，否则我会后悔养了它怎么多年。

最终还是爬上了屋顶，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随着落叶一样埋入红尘中。

红尘客栈便是因此而来。

“老爷，这个月的账目给你过目一下。”掌柜的过来，和每个月一样，将他做好的帐交给我看。其实这店是交给他打理的，但是真正的主人却是我。

我挥了挥手，继续研究我的铸剑，“不用看了，老赵，我信得过你。”十多年了，每年都要让我说这话说十二次，真是个老实的人，当时世态炎凉，看重的便是他的这份老实。

老赵照常跟我胡乱侃两句，说着最近又有个识货的，喜欢我的铸剑，但可惜是个穷人，没那么多钱买，我当场想了想，“如果对方真识货且喜欢，你看着送吧。”

老赵是个好人，随意是不敢送的，也许等的就是这句话，但是走的时候却突然告诉我，“今日店里倒是来了对神仙似的夫妻，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哎，那男子白衣，女子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魅惑天下的主啊。”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想叫住他：“你可还看到他们有什么特征？”

老赵也奇怪我怎么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起来，但是还是拍着掌笑道，“对了，他们两个手上都带着银子呢哈哈，这算不算稀奇事？”

我当场便呼吸一窒，那个银色的小圈，当时和谢右臣作战伤了她的时候，她好像便摸索着去找他手上的那个东西来认人的，忘不了，大家是他们的信物吧。

许是见我有些不对劲，老赵有些担心，“老爷，您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我连忙回过神来，摇头，“没事，”却在他即将离去时开口，“吩咐客栈所有人，照顾好他们，给他们最好的待遇，另外，告诉他们这店主名叫孟不凡。”

老赵听完有些讶异，因为自从来这里之后，我一向只是默默地在后面经营着这家店，然后明目张胆地铸着我的剑，从来没有主动要求告诉过别人我是这家店的真正的主人。

但是对于他们，这么多年来，确实因为释怀了，既然他们已然忘记了我的伤害，那么我是不是要用我自己的名义去招待一下他们。

顺便，锦瑟，这个时候上仍然有个孟不凡存在，他在这个角落，一直活得很好……

落寞是什么，也许就是中秋夜晚，对影成三人的遗憾。

再两年后，老赵突然兴冲冲跑来跟我说，有个大人物看上了我的铸剑，并且要大部分收购。

其实这并不见地有多么取悦我，一直是用自己的生命和所有的感情在铸剑，迟早是人有眼光的，只是这个大人物是谁？我比较好奇。

我想听听，外面的世界，到底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让我熟悉的气息。

老赵甚至还特意到外面看了一下，没有人之后关上门对着我轻声说道：“是雪昱国的皇上谢堇年，老爷当真是好技术啊，不过皇上也真确实是有眼光的。”从老赵眼里，可以清晰的看到为我的自豪和骄傲。

“雪昱国当朝皇上？”顿时有种恍若隔世的味道，我不禁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发现了几条略深的皱纹，好吧，这个世道真的是变了，转眼间竟都要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换了主人。

“让他自己来跟我说吧。”我扔下一句话便不管不顾了，倒是把老赵给弄急了。

“老爷，人家是一国君王，您……您这样……”他虽然没说出来，但是我知道，这是在说我摆谱了。

我好笑地看着他：“若是真正欣赏东西的好君王，是不会吝啬这点时间的，放心吧。”

老赵欲言又止，但是最终还是拿沉默的我没办法，默默地退下去。

但是三天后，他却是又突然欣喜万分地跑进来，“老爷，来……来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了。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谢堇年他必定是要来的，遗传了那样一双好眼睛，势必问人要东西的态度不能太差。

我特地为他换了件衣服，然后一出去，迎接我不是人，而是那只小狐狸，它以它惯常的速度朝着我奔来，但是我却不像它有着那么长的寿命，像个妖精般地活着。我老了，差点被它掀翻，然后将它提起来，看向谢堇年有些讶异的眼睛，陌生又熟悉。

“你一定在讶异为什么它那么不平易近人为什么会亲近我这样一个糟老头子。”二十年过去，那个站在地上仰视我的小孩确实已经长到和我好齐平的地步，稚嫩也完全变成了无畏睿智。

他在我还没行礼之前便朝着我微微一拜，“我道是谁能造出这么好的剑呢，原来是孟将军，那么一切便不那么讶异了，母后曾经说起过你。”

“哦？”我的关注点却完全被最后一句给吸引了，笑着问他：“是怎样说起的。”

“英勇善战，铁血有情，”谢堇年指了指他身上的小狐狸，“还有，心存善意。”

“这话，是你杜撰的吧？”我看着狗蛋的眼睛有些迷离。

“我从小便被教导不说假话，”谢堇年竟然摆出一幅晚辈对前辈的姿态，然后盈盈一拜，“孟将军，接下来，期待和您的合作。”

我抬头看着谢堇年，谨慎、乐天、聪慧，甚至看到了锦瑟的现状，还有……雪昱国的未来。

也许落寞也是一种风景，可以站在一旁将所有人的精彩演绎全部刻入脑海里。

（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