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宁静的有些可怕,尤其是在那篱笆小屋外,缓缓盘旋而上的浅碧色的植物,缠缠绕绕斜挂在篱笆之上。
小屋内朦胧而又昏黄的烛光摇曳着,映在那有些发黄的墙壁上,倒影出个模糊的人影。
她借着斜斜漏出的烛光手中的针线活计却未停手,那干净的纹路分明的手轻轻的抚上手中那一件有些粗糙的长衫。
“再做一些应该就够了。”她微笑着,呢喃自语。
“谁在门外?”手中的活计忽然停下她竖起了双耳,认真的听着,将那粗糙长衫放在一旁的小竹篮之中问道。
竹屋外,一片的宁静,只能听到风的声音,还有那远处细微的潺潺流动的水声。
她站起身却不留神的撞倒了脚边的一条长椅,连忙将长椅扶正,又问道:“来了不说话么?门没有锁,想进来躲避的话也是可以的。”
外,静的毫无一点声响,可是那原本紧紧关闭着的门却忽然打开了,门虽然开着,可是,屋外依旧没有人。
她笑着,摸索到圆桌旁,沏了一壶茶,又从旁边移了三只小杯,各放一边。这一切全都稳妥了之后,她方才又说道:“如果进了门的话,还请将门关好,这里有茶,渴了的话就喝一些,不够再倒。”
在准备好最后一只杯子之后,她谢谢倾倒的茶壶却有些偏移了,滚躺的茶水泼在手背上,红了一大片。
而此时,方才有声响:“你就不害怕?夜深人静有人闯入,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怕?”
女子笑道,却摇着头:“怕又有何用,不怕又能如何?你们倘若真的想要取我的性命,就算我一直躲在里边也全无作用,还不如坦荡些的。”
“哦?你倒想得十分明白,可你又怎么知道你一定会死呢?”
红了一片的手背微微有些泛青,她并无时间去搭理被烫伤的手掌:“你们早就在外等待多时,并非是我看得见,而是能够觉察的到,一般来说等候多日若不是为了取性命倒也用不着耗费时间和力气等待了。你们放心,我绝不会哭喊一声。”
那男子声音忽然停顿,而后叹息:“想不到,一个凡人女子居然能够如此的镇定,且早就猜到了,我们就在门外,究竟是如何的勇气,才能这般呢?”
女子说的完全没错,黑月在这小屋外等候了几日,就是准备寻找个时机吞去女子的魂魄,只不过他一直在屋外等,却没有见过那女子出门。
早晨,便看见她起身,砌上一壶茶,分了三只杯子。而后,缓慢的走到内堂做饭,饭也是如此,她仅仅只有一人,却依旧准备三双碗筷,将饭倒入碗中,又把才全都夹进小碟子里,就仿佛,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人与她共同进食。
到了晚上,便有些枯燥了,她拿出些旧衣物缝缝补补,缝好了却又将线拆掉从新来过,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先前重复过的事儿。
只不过相同的是,那门却虚掩着,从不关上。
直到第三日,她方才开口,原本黑月还打算一直躲到她失去了警惕,方才破门而入。黑月早已非那狂妄自大的妖王,被天后传召上天界后,又亲眼见到了与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而更让他痛心疾首的是,那一次见面却已经是永别。
她被烧毁,灵魂俱灭,却仍然把自己唯一的法宝赠送与他。而他在未见到拾霜以前,早已生了小心思,该如何从她身上获取能力,再完成自己一统三界的大业。
“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拾霜的所有希望可全都寄托在你身上,拾霜活了那么久妄自为仙,做了许多错事,哥哥却不能像拾霜一般再错下去。”
“拾霜你再忍耐忍耐,等到哪一日,我一定救你出去,我也会将别人拖欠我们的一并讨要回来,欠我们的债,一定要还。”
那已经有些通透的女子却摇着头:“不要再想着复仇,从未有人负过我们,也许只是心中放不下一些东西。”
话音落下后,原本那叫做拾霜,天真纯净的拾霜自世间消散再也不复存在,原本想要窃取她身上仙气的黑月也顿时放下了这念头,自此之后的黑月对人生对信念都有了改变。但唯一不变的只有一件事,想要变得强大,这样才能够守护原本无法守住的东西。
他定了定神,将眼前这女子放入了不太寻常的凡人行列问:“倘若今日你必须死,有什么话想要说的?”
她笑着:“还能让我说句临终遗言么?你还真是善良呀。”
“善良?你未免有些太可笑了,对着一个有可能杀死你的人说善良,这话任谁听着都会觉得可笑之极,可笑。”
她站直了身子:“该来的始终会来,当他们离开的那一刻,我早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一日,就算不是你,也许不久,我也会结束自己,但你给了我一个理由和借口,我还得好好的感谢你。”
她摸索到桌子边,端起茶:“这茶还很新鲜,要不要先品一品,我做饭的功夫不怎么样,可是这沏茶晒茶的功夫可是一流的,今日也算是你走运,倘若换做是三年前的我,你未必还能喝的到。”
那茶其香无比,黑月才刚走进屋子便闻到哪一股子的沁人心扉的味道,可他又怎可能真的傻乎乎的去品个陌生女子,并且是将要死在他手中女子所奉上的茶。
眼神清扫,那茶具,包括整个圆桌在内都碎成了粉尘,他悠扬坐在墙角,长发飘扬:“我给你说三句遗言的机会,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三句?”她皱皱眉,却忽然的笑了,“不必三句,一句便可,你要杀我或是吃了我的魂魄,或是毁了这里都无妨,可是,若还是留着我的躯壳,能否将我葬在屋后那块空地上,就是屋外那棵大树的底下,立着的一块木牌……”
他紧闭着双眼,轻轻扫向屋外,似乎真的看见了屋外那棵大树底下有一个小土堆,而土堆上插着块有些泛旧的小木牌。
那小木牌和土堆,应该是埋这个什么人,再看那女子十分淡然而又有些求死的态度更是让黑月肯定了,埋在土堆中的人应该和这盲人女子有什么瓜葛,这样看看,原本还有兴致吞噬掉她的黑月瞬间却又没有了那个心情,他总觉得,当一个人极力求死了之后剩下的一切都跟她本身没有任何意义,生或者是死,也许死对这女子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
他无奈的摇摇头:“罢了,这次先饶你一命,下次再看见,一定要取你的性命。”说罢,便伴随着风声,消失在那黑暗之中。
女子踉跄着跪坐在地上,那身朴素却又万分身材的长裙落在那破碎的茶具上,也许是因为不留神,或者是因压根没有看见地上那破碎的瓷器,乃至她直接一坐而下,双腿流出血来。
那黑白分明却又失去了焦距与神采的双眸向下垂去,暗淡了不少,跪下像是想要去摸索那件粗糙的长衫,可是却又不慎扎到了挂在长衫上的针,这一针狠狠扎下去,鲜血直流。
无奈叹息:“连妖都不愿意杀死了,莫君,难道这便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让我这般空洞而又无神的活在世上饱受着煎熬,其实我早就不想再活下去了。”
其实她一直在等一天,等有谁来结束她的生命,因为莫君说过,决不允许她有轻生的念头,可是他又可曾知道,在失去了他失去了一切之后,活着也许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在离开了紧紧盯了数日的小屋之后,有人问黑月,你等在那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说,是为了夺取女子的灵魂,他又问,那灵魂呢,你等了四五日,怎么空手而回。他不耐烦的回答,后来又不想杀她,觉得,杀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似乎太不通情达理。
“通情达理?黑妖王黑月也会想起什么是通情达理,这句话未免太可笑些了吧。”有人笑着问他双手掩住了嘴角,只为不让那笑意扩大。
但黑月却说:“换做你去试试,你肯定也是跟我一般的空手而回,不要只知道在背后嘲笑什么,在那样的情景之下,你一定也会心软。”
悬挂在洞中墙壁上的黑影伸了个懒腰阴森的笑着问:“那还是你黑月妖王的心太过于柔软,否则,又怎会被感动?你这样的心态别说是什么统战三界了,就是想要一统妖界都有些困难,莫要再痴人说梦了。”
那阴森的藏在墙壁之中人的话似乎激怒了黑月,黑月慵懒却又带着嘲讽般的说:“若真是这般,你为何还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若是真的那么厉害,你怎么会到如今还在此处躲躲藏藏,终日不敢再见天日了?”
“黑月,我们不必在此处相互讥讽,你等了五日都没有能够吞噬的灵魂,真是那般的诡异?”
他摇头:“并也非太过于寻常和怪异,只不过她一点也不惊慌,甚至一心求死,对于这般的人,我是完全的没有了兴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