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沈墨居然会迟到吗?稍稍有些意外——毕竟沈墨一直以来都给人严肃认真的印象。这么一看,沈墨或许在这些方面有些迷糊也说不定……等等,好像情况又有些不太对劲。
仔细一看,沈墨一反常态地化上了些淡妆,所以说的“比预想的要花时间”是这么个意思。但如果要化妆也应该会提前准备,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导致了迟到。
——江偊哥,你现在满脸都是这种表情啊。沈宣满脸无奈地看着江偊,心里默默吐槽。
回想起来,这个人似乎在这方面一直很迟钝,明明能够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但是对于别人对他的看法,情感一类的东西却过于……不,不能说是迟钝,应该说完全不在意吗?也不太像,可能就是单纯地发现不了罢了。
回想起自己的姐姐一个小时前那种慌乱的样子,沈宣就控制不住地想要笑出声来。
——
“……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化个妆会比较好?”
看着沈宣茫然的表情,沈墨面色尴尬地解释到,“你想啊,江偊本来也不是龙门人不是吗?外人对安魂节的印象不应该是比较热闹的那种吗,我去邀请他,这不简直就像是……”话还没说完,沈墨的耳朵已经开始发红,慢慢没了声音。
啊,这是才注意到啊。沈宣看着自己“恍然大悟”的姐姐,心里出现了一种这人没救了的感觉。会有人来找自己的妹妹做情感咨询吗,正常情况不是应该反过来才对吗?
“这个嘛……”沈宣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应该不用吧,你看,江偊哥他——”他似乎也完全没意识到这回事,不对,不能这么说。虽然这两个人都过于迟钝,以至于完全意识不到,但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还是太过了。沈墨用一秒钟斟酌好了用词,开口到:
“他也不像是会在乎这种事情的人。”
“不!”沈墨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还穿着居家服慵懒度日的沈墨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叉着腰指着沈宣的额头说到,“就算是不在乎也不能随便对待——这是作为淑女的基础!”
看沈宣愣在原地,沈墨义正言辞地补充到:“这是妈妈说的!”
“……哦。”那就没办法了。沈宣随口回了一句,算是答应。
但这种话从自己姐姐那里说出来总感觉怪怪的。从沈宣开始有记忆开始,自己的姐姐就一直是素面朝天的状态,这种时候开始在意这种事情会不会太晚了一些?或许是最近戒烟糖吃的太多,连大脑里边的甜度都上身了不少的缘故,没准姐姐心理迟来的青春期终于到来了也说不定。
“但还是不要化妆比较好吧……我不是别的意思哦!”沈宣连忙解释,为自己担心姐姐的化妆技术找了个借口。“去和爸爸妈妈说话,是不是……”
“唔……!”沈墨有些混乱地挠动自己的头发,终于——
“妈妈会理解的!”
——
所以那之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化妆品,最后还是借了妈妈留下的化妆盒,在网上学了一个“无论什么场合都不会显得突兀的淡妆!”,最后的最后,导致二人迟到。
姐姐,你倒是把头抬起来啊,你要是不敢把脸露出来为什么要化这个妆呢!江偊哥,要是你发现了就说两句啊,不然气氛就会这么一直尴尬下去了啊!
沈宣正在一旁着急,江偊突然开口了:“感觉偶尔这样也不错。”看着眼中疑惑的两姐妹,江偊解释到,“因为——啊,我好像还没有说过?”他尴尬地挠了挠后颈,“我……我家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回去之后还有谁在。所以像这样,为了纪念谁而过一个节日,对我来说实在是过于遥远了。”
“所以,能体验这种感受,我觉得挺开心的。”
“是吗。”
气氛并没有因为这略显伤感的话题陷入沉默——应该是因为今天本就是这样的日子。“你可以多说一些你的事情——我和小宣会愿意听的。”
江偊闻言笑道,“那就算了吧,都是些工作啊训练啊的无聊话题。”
“但是要是不说,谁都不会知道,不是吗?”沈墨如是回应到,重新恢复了往日的自然表情。“就好像是安魂节一样——如果不和过去对话,学会告别过去的话,生者是没办法好好继续行走下去的。”
“……是吗,应该是的。”江偊轻轻点头,眼中那种不寻常的落寞感随之散去了些许。“沈墨……你母亲有改姓吗?我印象里东国好像有这种传统。”
“嗯,她改姓了。怎么问这个?”
“我总得想想怎么称呼她。”
气氛朝着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向转变,但沈宣在诧异之中,更多的是一种宽心感。或许这才是正常的步调,才是这样的日子该有的对话。她悄悄牵住身前两人的衣角,回忆着那些似乎早已远去,但是依旧清晰的点点滴滴。
因为是安魂夜。
——
江偊独自一人站在龙门的公共墓园之外,遥望着今天的夜空——月光很足,是个应景的夜晚。
虽说自己答应了沈墨要来拜访姐妹二人的父母,但对江偊这么一个并不了解沈家往事的人来说,能做到的最多就只有对着那一方坟墓鞠躬,说一句,“沈先生,沈夫人,打扰了。”
与其沉浸在什么都做不到的感伤里,不如把空间留给那一家人,让他们多说一会儿话来的实在。好在龙门的公墓建在城市中心地段,更接近一个公园,江偊独自一人也不至于因为肃穆的氛围陷入先前的思乡之中。
“晚上好,先生。”
这冷不丁的一句问候打断了江偊独自的清闲时间——这是十分地道的维多利亚口音。“晚上好。”江偊回头看去,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人的奇装异服,试探性地发问到,“是叫……‘獠牙小丑’吗?”
“哈哈,是这个名字没错。”来者的笑声并不让人感到突兀,十分礼貌地点头致意,举止之间透露出绅士的优雅。宛如葬礼一般的黑西装和领带,干净的手杖和皮鞋,白色头发十分规整地梳理在脑后,略显夸张的高礼帽,却被一个小丑面具遮住了脸——这形象于都市传说之中的形象完全吻合。
“你是本人?”玩笑一般的发问却让眼前这个绅士——他老吗?但整个人又洋溢着壮年才会有的气质——很痛快地笑出声来。“呵呵呵呵——那您又怎么看呢,先生?”小丑做了一个利落的踏步,“带上了面具,谁都可以是小丑,谁也都可以不是——这是场化妆舞会,若是把那些宝贵的神秘感放到台面上来说,未免就太不解风情了。”
“您说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礼貌又克制的笑声总让江偊感到不适,“您的口音应该是外地人?安魂节狂欢在那边,您貌似走错了。”“是吗?那还真是遗憾。我还以为主演在的地方就是舞会的会场呢,看来是经验造成了我的失误。”
“……主演?”
“没错,主演——您就是那位主演。如此高贵,如此低贱,如此复杂——我很好奇您这样一个难得的珍宝怎么会不带面具就参加了狂欢呢?啊不好意思,失礼了。仔细一看,您似乎……戴着最好的面具。”小丑抬起礼帽,弯腰致意。
“您真的不打算参加这场盛会吗?”
“如果你是在说狂欢,不好意思,安魂节是祭奠逝者的节日,我敬谢不敏。”
“是吗。虽说无法看见您的演出让我有些遗憾——但这场狂欢,我相信,它并不会让我感觉无趣的。与您的相遇让我感到惊喜,向您致谢,先生。”
说罢,小丑独自一人款款离去,不久就消失在夜色之中。看着那离去的背影,江偊心里不安的感觉愈发明显。终于,克制不住的江偊伸手摸向腰间——他忘了带武器。
“该死……”江偊起身正要跑向墓园,迎头就见到了从中出来的沈家姐妹。“江偊?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江偊松了口气。
“应该……最好是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