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小孩的故事;小孩生长在龙门的贫民区里,对她这样的家庭来说,越生越穷,越穷越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被母亲含着泪赶出家门后,她就成了一个野孩子。
野孩子也需要找办法吃饭,想办法一个人活下去。对瘦弱却机灵的她来说,偷窃,是一条不错的生路。
所以,这也是一个小偷的故事。
不论多厉害的小偷都会失手的。
——
“咳……!”一记拳头打在暗索的腹部,瘦小的她根本扛不住这样的冲击。至于为什么没有倒下,完全是因为她被一条绳子给吊在房中,只有一对脚尖堪堪着地。
很,暗索(Rope)现在被绳子(Rope)给困住了吗,真是个有趣的冷笑话。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流着泪摸爬滚打的孩子。但除了没有流着泪以外,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点调侃自己的恶趣味罢了。
被混混殴打吗?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不论多厉害的小偷都会失手的。不过这次倒不是因为她成功偷到了钱包而被发现,而是因为被发现没有偷到钱包。
这个世道真*龙门粗口*地滑稽。
——
“唔……!”小偷紧紧抱住怀里的东西倒在地上,小小的臂膀没有保护住身体的富余,追赶她的两个男人对着她又踢又打,她只是默默忍受着这一切,等待他们厌烦然后走开。
只是这次的施暴者似乎相当地泼皮,见她丝毫没有放手的迹象,那个穿着汗衫的健壮男人居然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拎了起来,一只巴掌正要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小偷满眼恐惧地闭上双眼——
“喂!打人给我差不多一些,别打脸!”
少女响亮的声音传来,她纤细的手臂居然架住了那个暴徒厚重的大手。两人对她怒目而视,正要出手,另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墨儿!”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男人用苛责的声音对少女说到:“都说了多少次了,你那么大个人了能不能别乱跑——”小偷稍稍睁开眼睛打量着这对男女,发现他们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两人都是深色的头发和眼睛,从鼻子和下巴一眼就能扔出两人的关系:他们恐怕是父女。男人手上抱着购物袋子,女孩背着书包,恐怕是刚刚下学。男人带着一幅半框眼镜,看起来颇有些文人风范。
两人头上的犄角说明,他们是萨卡兹人。
他开口说到:“……这两位先生,何必对这么一个小孩大打出手呢?把孩子放了吧。”
“哼!”拎着她的男人颇为恼火:“这小鬼偷了我们店里的东西!我怎么不能打她?”
“她偷了东西是吧?我帮她把东西陪了吧,多少钱?”
壮汉看起来颇为疑惑,“二十块钱龙门币。”
“……为了二十块钱的东西就对孩子动手吗?”男人看起来十分无奈。他从薄薄的皮夹里拿出两张半旧的纸币递给壮汉,壮汉嗤笑一声,将小偷随手一丢:“倒是两个老好人,救小偷?只是浪费钱而已。”
少女狠狠瞪了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壮汉一眼,赶忙抱住还不到十岁的小偷,关切地问到:“耳朵疼吗?”
满脸茫然的小偷不知道作何表示,只是听到少女的父亲说到:“走,我们……”
男人沉默了:小偷一直护在怀里的东西,只是两块被她干瘪身体压得扁平的面包。”
“我们快点去店里帮她处理下伤口。等会你妈妈来了,肯定要念叨我了。”
——
手上带着铜钱纹身的混混拿着小刀来到她的面前,刀尖抵在她的衣服上,满脸淫笑。他用满是戏谑的语气提问到:“我就不明白了,东西明明到手了,却又给人家丢下来,给我们哥几个闹得很不愉快,把你弄成这幅模样,你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把东西丢下来?”
尽管窘迫至极,暗索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来换得平安。她只是个小偷,并没有什么东西。
——所以仅有的东西,一定要守护住。
——
小偷和萨卡兹父女来到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铺,女孩忙上忙下得给自己处理伤口,而作父亲的却在柜台忙前忙后。
女孩嘴里有说不完的话,关心她的处境,慢慢把她的身世都套了出来。又和她说自己有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妹妹。一边聊着天,女孩给小偷上着药,就在一切即将完成的时候,一个女子登场:小偷认得出,这是这家的女主人。
女子一脸疑惑,男人尴尬地咳嗽着把她拉到一边。女孩沉默着给小偷的包扎收尾。几分钟后,男女主人回到店前,女子没说什么。
小偷离开了,拿着男人为她付了钱的两个面包,和他在柜台后边打包的一些零食,还有一个大铁盒子,“压缩饼干不是很好吃,但喝些水可能管饱一些——找些别的出路吧,饼干吃完以前别在偷东西了。”
女主人来到她面前,捏了捏她的小脸,背着丈夫带给她几张压得平平的纸币:“去给自己买双鞋。”
——她破旧的鞋子露出几个脚趾,在龙门的冬天被冻得通红。
在她临走前,女孩匆忙冲出来,像是没有能够给她的东西,满脸歉意——她在铁盒子的盖子上贴了一个贴纸:一个紫色的兔子,和小偷的毛色一模一样。
小偷离开了他们,给自己买了双鞋,省着吃那些并不好吃的饼干,努力找工作——但最后却仍然没能脱离小偷的行列。空荡荡的铁盒就像她空荡荡的心,她没敢再去找那家人,只敢在夜深人静或者行人繁杂的时候,远远的去看上几眼。
后来她知道,那是一家当铺。贫民区的人总是拿着些破铜烂铁进去,却总是能拿着两个钱离开。有时候也有些衣冠楚楚的人来,带着满面笑容和一些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品离开。
后来她还知道,那家当铺的主人姓沈,男主人从炎国来,女主人从东国来。他们在龙门住下来之后有了孩子,就是她见过的少女,起名叫墨。几年前还有了个小女儿,名字叫宣。
后来她还知道……
小偷没上过学,但知道一些故事。心里把这家不大不小的店当成了听萨科塔传教士讲的伊甸园。那双买来的小鞋子早就不能再穿,但是被她补起来洗的很干净,放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连同那个空荡荡的,贴着贴纸的铁盒。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宝藏?虽然她不是海盗而是小偷。
后来她还知道,那位男主人和女主人在圣诞节前夕死于车祸。当铺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查封,有人说,那是要拍卖抵债。
他们叫“墨”的大女儿连续好几天都站在当铺门前。而小偷穿着单薄的外套,远远的看着那道不再开放的伊甸园,和那位天使一样的萨科塔。
圣诞节这天,女孩又来到店门前,看见了那个军绿色的,带着紫色兔子贴纸的铁皮盒子。她显然还认得那个盒子。她蹲下来,打开它——
里边有一对纸白花,可能是制作者的手被冷风吹得开裂,边缘染着一点点血丝。
小偷远远地看着抱走铁盒的女孩,又来到当铺门前很久很久,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很久很久。
因为她没办法参加第二天的葬礼。
——
“喂,告诉我,到底为个什么?”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暗索声音虚弱,眼里含着泪珠。“我只知道为什么你们偏偏要给我指路,偏偏要给我看背影而不是照片——我现在还知道那些债到底是什么!也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我去偷她的钱包!”
“你们这群十恶不赦的恶棍!尽管冲着我来!”
暗索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我是个小偷——我至少还是个人!”
“你们都下地狱去吧!”
“疯女人!”拿着刀的混混咬牙切齿:“看我今天不把你衣服全都撕下来,然后把你——”
“都别动!”破碎的门板后传出中气十足的呵斥声:
“龙门近卫局!”
暗索看向门口,是一个绿色长发的高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