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着乌萨斯国徽的装甲车直接冲破了医院门口的路障,伴随着刺耳的声音停在医院大门口。
“下车!”
雷蛇高声喊到。
几乎是车停下的同一瞬间,舱门打开,大量黑衣人涌出。
为首的是一个矮小男子,他一头白金色头发,怀抱着一个裹着毯子的虚弱少女。
雷蛇正坐在驾驶室里,副驾驶位置上挤着两个乌萨斯壮汉,瑟瑟发抖。她朝车外唾了一口,不耐烦地指指车厢。
“东西留在里边了,自己送去!”
“开这么慢就别当运输兵!”
说着,雷蛇一脚踹开车门,追着离去的人冲进医院。
……
“让开!”
汉克和丹推开站在楼道里的护士,引着内特继续向前。安娜大口喘着粗气,被芙兰卡夹着紧跟在他们身后,很快众人就来到了手术室门口。
“怎么回事?”
一个穿着白大褂,高大的乌萨斯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里是医院,你们不能……”
“紧急征用!”汉克打断他的话,猛地将平板拍在男人身上:“这是乌萨斯政府紧急开具的文件!我们要征用你们的手术室!还有医生!”
“征用?你们又不是军人。”乌萨斯人看了看文件,又瞥了眼满身污秽的昏迷者。
在她脚上,是藏不住的黑色结晶。
“而且,救一个感染者?”乌萨斯人冷笑一声,“没有医生会愿意参与的。”
“那就把手术室借给我们。”内特满脸焦虑,“拜托,只有这里有条件!”
男人傲慢地摇摇头,“没门。”
内特咬牙切齿,正欲继续争执——
碰!
一只大手重重地把乌萨斯人打到墙上,又是一拳狠狠打在头上。
正是铁臂。
“我们又不是没有医生。”
说着,铁臂一脚踹开手术室的大门,“进去!”
内特只来得及点点头,便冲入手术室中,安娜自己挣脱芙兰卡,紧跟着来到手术室!
两人协力将少女放在手术台上,火急火燎地寻找着所需物品。
“安娜,快把检测仪器连上!”
“来了!”安娜费力地搬来心肺监测,草草净手,便开始为少女清理身体,将仪器上的连接线连上,喊道:“心跳很微弱,肾上腺素!”
内特直接从腰上取下激素手枪丢给安娜:“和注射器一个用法!”
安娜将激素推入,一边连着耳麦喊到:“外边的!快去血库调血!验血型已经来不及了,把所有种类都拿过来!快点!”
“知道了!”
外边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刀片残片……”
内特从柜子中取出手术刀和镊子,正在找止血钳时,却突然听见了微弱的人声。
“这……”
安娜愣在了原地——那少女居然在这时清醒了。
然而安娜并不会说俄语。
“不要担心,我们现在在医院。”
生硬的俄语传来。
内特取来一块毯子为少女盖住身体,把工具递给安娜。
“你会说……”安娜微怔。
内特摆摆手,朝安娜安排道:“去找别的工具,快些!把麻醉和呼吸机也带来。”
安娜转身离开了手术台。
“你感觉怎么样,薇拉?”
内特看向少女。
“你是……我好像见过你……”
少女困惑地呢喃着。
“像是在梦里……我想起来了!”
“你是个骑士!”
“……你怎么知道的?”内特并不避开问题,也没用纠正少女他们的相遇不是梦境,他拉住少女的手——现在还稍微有些温度。
“你的马耳朵,还有尾巴,白金色的头发,只有卡西米尔的故事书里会出现……你应该是个骑士。”
“没错,我是卡西米尔的骑士。”内特微笑着回答道,他在更仔细地检查着少女的伤口。
伤口太深。
必须要切开一些才能把刀片取出来。
“你怎么知道卡西米尔骑士的?不怕我是你的敌人吗?”内特问道。
“我听说骑士都是英俊非凡,带着微笑拯救弱者的好人。你如果是骑士,应该不是坏人。”薇拉解释一句,看着内特的眼睛问道:
“你是来……来救我的吗?”
“嗯。我来救你了。”
内特一边回应,一边继续查看少女的伤口,心中暗道不妙,这个淤青,看样子是脏器受伤了。
“是吗?”少女嘴角微微翘起,没有再说话。
“内特,没有补液!而且恐怕没有麻醉了,现在怎么做?”
安娜来到手术台边,放下托盘。
“天使?”少女下意识里问道。
“她说你是天使。”内特解释道,又低下头对薇拉笑道:“她是安娜,是个医生,也是我的同事。”
“我从来不知道天使会是菲林人。”少女说道。
安娜晃晃耳朵——虽然她听不懂俄语,但是看内特的样子也知道现在是在介绍她。看着满脸疑惑的姑娘,她尽可能扯起一个微笑,“嗨,我是安娜。”
薇拉瞪大了眼睛,问道:“英语?”
安娜点点头,“我不会说俄语。”
少女的眼眶湿润起来:“这……不是做梦吗?”
两个穿着作战服的“医生”沉默了。
——这个姑娘从刚才开始,恐怕一直相信这是个梦境。
内特抚摸她的头道:
“不是做梦。你看,我们还穿着作战服呢,我们刚把你救出来。”
少女的泪水沾湿了手术台。“那……贝拉,她在哪?”
“她……”
内特犹豫着微笑到:“你妹妹很好,在其他手术室里。没事了,姑娘。”
少女哽咽着说到:
“我本以为,这是个梦……”
“怎么会有一个骑士来救我,又有一个说英语的医生……”
“贝拉她,也真的……”
“嗯,真的。你应该知道:十戒里边,说人不能说谎。”
少女点点头,微笑到:“嗯,嬷嬷和我们说过。”
“骑士是主的捍卫者,我相信你。”
少女破涕为笑道:“我还说我终于能做一个梦了。可现在我觉得,醒着应该比做梦好些。”
内特笑一笑,手心冒汗。他焦急地用英语对安娜说:“真没有麻醉了吗?”
“是,可是这个状况……”
“你先来动手吧,先把刀片取出来,然后,她可能还有些内伤。”
他又低下头来,牵住薇拉的手:“薇拉,我们现在要开始做手术了。抓住我的手,要是疼就告诉我。”
安娜用力拍拍自己的脸,戴上了口罩和手套。
手术刀切开了伤口。
“疼吗?”
少女摇摇头:
“不。是有……那个叫麻醉的东西吗?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安娜气息颤抖着,手却异常地稳定——她扒开一边伤口,用镊子取出断裂在里边的刀片。
而薇拉连表情都没有动摇。
内特默默握紧了另一只手。
“……没错,是麻醉。看来已经生效了。”
——失痛。而且,就算是麻醉,也应该有东西取出来的感觉才对。
知觉衰弱,这可危险了!
安娜声音颤抖地说到:“内特,这出血量不对。”
她对伤口止血,然而现在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失血加上身体虚弱,伤口的出血量已经远远低于原本应该有的情况了。
“安娜姐姐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她害怕把你弄疼了。”内特强撑微笑地问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像肚子里有些重。”
……内出血。
“除此之外,我感觉很好——好像从来没那么好过。”
少女灿烂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是吗?那太好了……你很快就会回复的。”
内特假装擦汗,抹去了眼角的泪水——这不是什么状态好……这是长期贫血形成的欣快症。
“血来了!”
汉克和丹抱着血包冲了进来,安娜接过血包,开始寻找器械准备输血。
“……薇拉,你记得你的血型吗?”
“……是O型血。”
内特回头朝同伴们喊到:“O型血,快些!”
安娜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只有总共半升O型血。”
……
“嘿,薇拉。”内特对女孩柔声说到:“我们,要开始做一个大手术。可能要开始全身麻醉了,你需要睡一会。”
“来,呼吸就好。”
内特将麻醉面罩盖在少女脸上。
“你很快就会睡着地,放松就好。”
“好的。”
少女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微笑。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又睁眼问到:
“先生,请问您是……?”
“我叫内特,卡西米尔人。”
“我醒来以后,还能见到您吗?”
“……当然。”
内特身体颤抖着,却还是微笑地宽慰到:
“你和你妹妹也会见面,你们不会再回去了,相信我。所以,稍微,休息一下吧,很快的。”
“……嗯。”
少女缓缓闭上眼睛,像是真的在麻醉之中沉沉睡去。
这时候,按照流程,应该在病人因为麻醉失去呼吸之前连上呼吸机……然而根本没有所谓的麻醉。
汉克和丹看着沉默的安娜和汉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内特。”
安娜哽咽道:
“她已经……”
——没救了。
安娜最后还是没能真的说出来。
但是他们都清楚。
没有麻醉和足够的输血量,做开膛手术就是在杀人。
而薇拉虚弱的身体,沉积的伤势……
“她正在,死去。”
他们现在是在救一个“死人”。
“作为医护者,我们应该……”
避免病人的痛苦。所以……
“内特!”
“……女士。”
内特戴上了口罩和手套。
——他知道的。
“我今天已经违反了两次十戒——是个十足的混蛋。”
——杀人和说谎。
“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就算我没有足够的机会和能力……也要——!
泪水滑过他的眼角。
又像是回到了那个地方,已然不是少年的他咬牙切齿地说到:“作为医护者,我们至少应该尽我们所能。”
内特伸出手说到:
“把血包吊上,手术刀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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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走廊里聚集着沉默的众人,他们无言相顾。
他们中间是内特和安娜——他们连染血的手套都没脱下。
安娜背靠墙面,泪痕还留在脸上。
内特坐在长椅上,抱着头一言不发。
白金色的头发染上些许粉红。
薇拉的最后一次心跳还是在心电仪上逃走了——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都还是没能把它抓回来。
安娜流着泪为她清洗了身体,缝上伤口。
虽然被虐待残害的少女并不会因此显得不狼狈。
少女在微笑中被送走——感染者的身体会成为新的感染源。
从此之后就是压抑的沉默。
是江偊扛着脱力的内特来到长椅上:他战斗中受的伤不会因为救人的决心恢复。
但是他不愿意休息。
走廊那头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铁臂拿着两个瓶子走了过来。
“……你们应该喝一些。”
他把其中一个瓶子递给安娜。菲林族姑娘一口气灌下大半瓶,辛辣的液体让她想吐——然而她还是把它们咽了下去。
铁臂把另一个瓶子递到内特面前。
“……你说我是不是很混蛋,铁臂?”
内特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接过瓶子:“……我现在居然真的有些想喝酒。”
“……这是好事,证明你还有意识。”
——然而内特并没有打开它。
“内特,孩子……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可是,那姑娘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把她杀死的。”
“你知道个屁!——杀死她的不是你,是……”
“这他妈有什么区别!”
——这是所有人头一次听到内特爆粗口。
“我给了她希望!我欺骗她!我让她相信我,可最后她还是死在我面前——我他妈什么都没改变!”
“这和我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啪!
内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印记——铁臂慢慢收回来手。
“——听我说。”
铁臂沉声到:“……虽然不知道你曾经历过些什么,但我能猜出来,内特,你以前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我们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收钱办事,和佣兵没什么本质区别。”
“我们也伤害别人。”
“你很习惯生死,内特。你习惯了杀人,不是个新手,可你现在选择了救人。”
“而且是在一个可能连自己都报不全的环境下!”
“你现在选择了救人,内特。你现在是个救援者,不只是因为你是个医疗干员,或者是因为你参加了一次救援的行动。”
“而是因为你是个好人——而好人活的从来不轻松。”
他扶着内特的肩膀,指向窗外:
“有谁能阻止那太阳升起来吗?那是神干的事,与你无关。也只有神有可能让人起死回生,你在这里吼有什么屁用!”
“这就是我们,安全承包干员,一群小人物!会挣扎,但是可能没用,会努力,但是也可能没用!”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而真正的懦夫连挣扎都不会——他们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放弃了,但是我们不会!”
“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会放弃?”
“……我不知道。”内特垂下了脸。
铁臂把内特的头扶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到:“因为有人在等我们。”
铁臂把内特手里的酒瓶夺到手中,拧开瓶盖。
“把它喝了,我们还要赶路。眼下俄洛伊那正在发动反攻,政府再次发出了求助,有很多伤者和平民需要我们。”
“你可能救不下一个人,但不是每个人都不能救。”
“听到了吗,干员?”
内特默默接过酒瓶,把酒全部倒在地上。
“……喝了酒没办法救人。”
“那我们该走了。”
“全体都有,准备出发!这次要我们自己开车!”
众人默默站起,捡起已经丢下的装备和武器。
安娜狠狠把酒瓶砸在墙上。
他们离开了医院。
江偊跟在队尾,心里回忆着铁臂的话:
我们是安全承包干员。
——这就是我们,小人物。
太阳升了起来。
…………
——我的黑钢修炼手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