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了,忽而玩笑道:“那个人不会是我吧?”
安阳平竟被她这话逗乐了。他的嘴角,也浮现了一点浅浅的笑意。不过,他终是摇了头道:“不可说。”
沈嫣一愕,顿时收起自己的玩笑之心,心下有些不愉快念: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何不可说的?但想到既然是他说的“不可说”,她就是再问,也问不出个结果来,她便没有多问。
“那个人是谁,你会知道的。”安阳平如是说罢,便道:“走吧,别让二爷等急了。”
沈嫣起身,想着他的话,也想了一下如今天下的局势。若真如安阳平所说,拥有七窍玲珑心的人,会拥有整个天下,那么,那个人是否就是李承启?他的能力如何,她是看过的。
而无论如何,这天下是谁的,又与她何干?推着安阳平的轮椅,他只事不关己地笑了笑。
沈嫣和安阳平来到李承茂所在的屋外很远时,便听得了他艰难而困苦的咳嗽声,一下紧接着一下,直让知情人好为他担心。
沈嫣加快了步伐,推着安阳平来到门口,看到有台阶,他不免为难地看安阳平。
“你先进去吧。”安阳平说。
她点头,遂将他放在了原地,独自推开了李承茂的屋门。
李承茂抬头时,嘴角还有一丝未有擦去的血迹。而他手里,紧紧将一方帕子握成了一团。但他,在看到沈嫣进屋时,还是在脸上绽开了一点微笑,也在眼里升起了丝丝高兴的光芒。
“你又咳血了?”沈嫣上前,不无紧张看他。李承茂却是摇头,将握有帕子的手,悄悄藏了藏。
“何须骗我。”他这般不坦白,沈嫣更是心疼。伸手,她拿出自己的帕子,温柔地为他擦拭了嘴角的血迹。李承茂只觉温暖,还笑着说了一句傻话:“若是只有病着,才能得你这般柔情,我愿一直这么病着。”说着,他轻轻握住了沈嫣另一只手手。
听得这样的话,沈嫣犹豫少刻便抽出了手来。但为了不让他心有多思,她顺势就从他手上抢了他意欲藏起来的帕子。
本是无意摊开这块帕子一看,她却可怖地发现,李承茂此次咳出来的血,不是鲜红色,而是黑色,其中还有结成血块的,看得她惊心动魄。
“安阳……”她唤一声,忙往门口去,将帕子递给他看,“为何会这样?承茂的情况……”
安阳平只看一眼帕子上的血,心头便是一紧。他忽按动轮椅上的某个机关,轮椅下边无端出现了一块木板,木板上更是出现两个小小的滚轮,而轮椅背后,生出了一方三脚架子。就在沈嫣惊讶于这轮椅的神奇时,他便轻松上了台阶,并以同样的方式,跨过了门槛。
原来,先前他没有进屋,并非他不能,而是他不愿打搅。
进到屋内,他便向李承茂弹出了自己的天蚕丝,好一会儿过去,他用惯常不起波澜的口吻说:“毒已侵入肺腑,”收回天蚕丝,继续道,“再不控制,只怕再无挽回余地。”
“这可如何是好?”沈嫣所有的期望,都落在了安阳平身上。她蹙眉看着他,心中焦躁,几乎怨怼上苍:“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没有海斛……”
“莫要着急。”安阳平说,“我可开一个方子,以免情况继续恶化。”说着他看了看屋外,心道:大山如何还不回来?
“你说是什么方子,我去抓药。”沈嫣像是读懂了他的难处一般。
安阳平却是摇头,“有几味药十分特别,许多药商喜欢糊弄,真假难辨,不懂药的人去了,只怕会抓到假的,还是等大山回来吧。”
“那我去管他们要笔墨纸砚。”沈嫣说罢,转身便出门了。她想找个将军府的下人,要文房四宝来。可是,大大的院落,却是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她不禁心生埋怨:这个司马文勇还真是不懂人情世故,如何有客人来,在客房附近也不安排几个供使唤的婢子奴仆?
她一直往院落外头走,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家仆,可刚想上前,那家仆却被一个身着一袭青色裙裳的女子唤去了。
这女子梳着妇人头,年纪看起来比沈嫣大三四岁。她行路端庄,说话得体。那家仆,尊她一声“夫人”。
夫人,但不知她是谁的夫人?论年纪,她不该是司马文勇的妻室,而论及这个家的男丁仅有司马文勇一人……莫非,她是司马文勇某位兄长的遗孀?
这些想法,飞快地在沈嫣心里掠过。很快,她走上前去,向这位夫人施了一礼。奇怪的是,这位夫人撇了她一眼,并不搭理她,甚至在发出一个鼻音后反了身对她身侧的丫鬟道:“将军何时开始喜欢这等年长的了?”
原来,她误以为沈嫣是司马文勇风流带回的女人。沈嫣忙唤一声“夫人”,紧步跟了上去,待她停步回头,她便噙笑解释:“我是安阳大医的朋友,并非夫人心中所想的那种人。”
听言,这位夫人很有些诧异,想了想,接着便笑了,还很有些歉意道:“原是随将军从北周来的上宾。我这……我可真是失礼了。”她委身,赔了个不是,而后告诉沈嫣,她是司马文勇的妻室司马萧氏。
听得她是司马文勇的妻子一事,沈嫣自然吃惊。看她这成熟之表,该是有二十四五了吧,与十七岁虽然也很稳沉的司马文勇比起来,她看上去还是大了许多。不过,沈嫣没有把自己的吃惊之色表露在脸上,而是笑着,问了她的好,之后才管她要文房四宝。
萧氏听了她的诉求,立马让身边的丫鬟招呼人去办了,她还吩咐她的丫鬟说:“顺便问问杨总管,我让他派几个灵活的仆妇奴才到西华苑,照顾柏家夫妇起居,他如何还没办。”
接着,她又因自己这个当家主母的照顾不周,而向沈嫣说了许多赔罪的话。之后,她还热情地说,要随沈嫣一道去看看她“患病”的夫君。
她的客气和热情,是沈嫣招架不住的。她想去看李承茂,她唯有让她随自己去。
却说李承茂和安阳平在屋里,很快便谈起了沈嫣。
李承茂首先问安阳平:“我是不是快死了?”
安阳平默了一刻,终于道:“喝了我的药,便不会那么快。”
“终还是要死。”李承茂好笑地笑了,笑罢之后洒脱道:“死就死了罢!”他顿了顿,向安阳平走了几步,方才认真看他问:“我若死了,你会否照顾嫣儿?”
“她不需要任何人照顾。”安阳平毫不犹豫说,“至少,从命理上看,能守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你,亦不是我。”
听言,李承茂不服气,他几乎恼怒,忽而嗤笑一声,“不是你,亦不是我,那是何人?难道还是我那个当了皇帝的大哥吗?”
安阳平没有做声,李承茂更是受不了了。他又上前几步,直走至安阳平跟前,看着他平静的脸孔,失了好脾气道:“安阳平,你可知你的弱点?你最大的弱点,便是相信命!命,真是上天注定的,不是自己决定的?”
命,自然是上天注定的,但命,也不是不能改变的。只不过,安阳平也不明白,自己分明深谙其中道理,却不知为何,就是认为做再多努力,也斗不过天。他缺乏李承茂这样的自信。因此,面对李承茂的质问,他唯有沉默。
沈嫣带着司马萧氏回到屋中,打破了他们之间几乎夹着着战争硝烟的气氛。
司马萧氏对李承茂的伤情,问长问短,很是关心的样子。她还对安阳平说,有任何需要,都只管交代她去做。用她的话讲:“少有将军的朋友会到家里来,能住进将军府的,那必是将军最看中的人,我岂能怠慢?”
“夫人要是能帮我们找到海斛就好了。”沈嫣随意说出这句话来,其实对她并没有抱以期望。
令她和李承茂、安阳平都意外的是,司马萧氏对海斛这种东西,并不陌生,甚至可说是熟悉。听了“海斛”这两个字眼,她本神采飞扬的样子,顿时消歇了。在她脸上,几乎浮现了一丝悲伤之色,吸引了沈嫣和李承茂,还有安阳平三人的所有目光。
她叹一口气,扶着桌案坐了下来,方才跟他们讲了一个故事。“我有一个姐姐。她是众多姐姐中,待我最好的一个姐姐,可惜从小就害有一种怪病,常年离不得药。而她吃的那些药中,有一味药是必不能少的。这味药,便是海斛。”言及此去,她又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一年前,到处都买不到海斛,我那姐姐吃不到药,年纪轻轻的,便去了。”
说罢,她抬眸看一眼李承茂,又将目光落在了沈嫣脸上,有些遗憾道:“要找海斛,我实在有心而无力,真是对不住。”
见她自责的样子,沈嫣忙道:“夫人无需往心里去,适才我也是随口提一句罢了……不过,”她忽而坚定起来,“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我夫君的病。”说着她看向李承茂,愿他也要和自己一样坚定,不要放弃求生的任何机会。
讲这番话时,她并没有注意到,安阳平听过司马萧氏的话,便开始寻思着什么,直到他突然开口问司马萧氏:“将军夫人,关于你那个姐姐的事……可否借一步说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