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有强的努力下,终于订到了一张凌晨三点飞香港的机票。饶以哲来不及多想,收拾好东西就直奔机场。
林瑶也一路都跟在他身后,陪着他一起到了机场。
一路上,饶以哲都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说话,被牙齿咬到的部分微微泛白,几乎快要滴出鲜血。林瑶想要挽着他安慰他,却又感觉他在抗拒,因此即使和他同坐在后座,中间也隔了很大的距离。
林瑶隐隐觉得,这就是他们以后的距离,永远无法再靠近,虽然到现在为止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饶以哲,一句也没有提。
悉尼的夜晚,和无数个国内的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是,之前没有饶以哲在身边会觉得孤单。而现在饶以哲就在身边,仍然觉得孤单。
饶以哲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都没有再跟林瑶说过一句话,只是在登机前,扭回头来说了一句:“你回去吧!——”然后留给她一个背影。
那背影依然高大、挺拔,却让林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漠。
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呢?
林瑶无奈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手臂里。悉尼的凌晨三点,林瑶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第一次有被丢下被抛弃的感觉,那是一种无助、绝望,是一种眼睁睁地看着爱情离自己远去去无能为力之感。
之前饶以哲误会自己远赴美国不愿意见自己时她都坚信,饶以哲是爱她的,心里是有她的,所以才会恨,才会妒忌。
而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情况。
饶以哲已经坐上了回国的飞机,此刻他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快点回去,再快点。
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林瑶手里紧握着手机仍然晃荡在悉尼的街头。刚才千万种可能在她心里闪过,最后才终于说服自己,饶以哲真的是遇上了很紧急的情况,刚才自己的那种什么被抛弃的感觉全是错觉,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看饶以哲那么焦急,这件事一定不寻常。想到这,她给饶以哲发了一条短信,尽管她知道他现在收不到,但她还是发了出去,那条短信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如果换做平时,饶以哲一定会很感动。而在饶父病危的情况下看到这种信息,恐怕只会觉得更难过。
他现在只求老爸能平安无事,即使他之前恨过他,即使他之前无比厌恶他,即使因为老妈跳楼的事情曾经迁怒于他,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血浓于水,父子之情终于战胜了那些仇恨、厌恶。
他和他有着这世界上最亲近的血缘关系,这种亲情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如果时间能重来,饶以哲不会和他吵架,不会和林瑶再出游,不会整天躲着不想见他,只要他能好起来。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当你终于明白不能失去父亲时,那个人,偏偏就去了。
所以,当饶以哲风尘仆仆地坐了九个小时的飞机,又从香港转机回到X市时,那个一手创办饶氏,曾经叱咤X市商界的饶老爷,那个脾气古怪、严厉苛刻的饶父,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事情发生的是这么突然,突然到所有人都无法预料。
而整个事情发生时,是刘蓓蓓这个养女亲自送他去医院亲眼看到他被推入了手术室,也是亲耳听到病人未抢救过来已经死亡。
她二十年的人生里,两次经历了父亲的离去。一次是亲身父亲,而一个是对她无比疼爱的养父。
但奇怪的是,整个过程里,除了给饶以哲打电话时她哭过一次,一直到饶以哲回来这十几个小时内,她再也没有哭过。
不是不想哭,她感觉身体里全部都是水分,却好像被谁关上了阀门,那眼泪因为阀门的关闭而无法倾泻。眼眶很涩,鼻子很酸,很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却无法做到。
当看到饶以哲时,刘蓓蓓才终于释放出这种悲痛到绝望的情感,她推开挡在自己身边的人群,疯了一般跑过去抱住饶以哲,在手接触到大哥身体的那刹那,被封印在嗓子里的哭声才终于放了出来。
好像饶以哲就是那把钥匙,打开刘蓓蓓眼睛阀门的钥匙。只有看到他,她才不会觉得无助,她才会觉得有了依靠,才能够痛痛快快地宣泄自己的情感。
谁也没有说话,所有人也都不上前打扰他们,医院的走廊上冷冷冰冰,或许是因为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所以再也温暖不起来。
刘蓓蓓双手环抱着饶以哲,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泪水汹涌。而饶以哲只是呆呆地站着,没有抱住她,就那么双手自然下垂,整个人仿佛抽去了灵魂一般。
看到这种情形,饶以哲明白了一切。
终究还是来晚了。
太晚了。
没想到,那次在书房里的争吵,竟然是今生的诀别。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上次见面,两人还吵得脸红脖子粗。而这次,却阴阳相隔,再也不见。
悲伤、难过、疼痛、遗憾、还有深深的愧疚和无尽的悔恨。
这是一场梦吧?还是现实?
如果是现实,怎么会这般地突然与无常。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人生如戏吗?
作为饶家的独子,在父亲去世到葬礼的安排,饶以哲都表现地非常坚强。所有人都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仿佛很悲痛,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他话比以往更少了些。
只有刘蓓蓓知道,夜深人静时,饶以哲在饶父的书房里才会露出自己的脆弱,才会哭得像个孩子无法自抑。
刘蓓蓓听到过很多次,每次都会被这绝望又压抑的哭声从睡梦中吵醒。她会轻轻地蹲在书房外面,隔着门陪着大哥。
而第二天,饶以哲又像没事人一样,安排着父亲的葬礼与后事。
有时候刘蓓蓓会怀疑是自己在做梦。可看到大哥连日来渐渐消瘦的身体和充血的眼睛,才明白,大哥才是最难过最伤心的那一个,大哥才是最悲痛最无助的那一个。
可她不知道,饶以哲对老爸的去世,不仅仅是悲痛难过,更多的是悔恨。这无穷无尽的悔恨像是潮水,每天一波一波地袭来,又一波一波地退去,可第二天,以此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