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女帝是被阴山天狗救出来的时候，王夫也不是不紧张的，他当时甚至已经想好了鱼死网破的后招——哪怕暴露自己与蛇族的勾结，也要让天狗没法将女帝带走。

好在天狗是个拎的轻的，而且去当时的王夫不同的事，对于天狗来说，女帝的安好比自己的私情重要得多。

看到天狗非常稳妥地将女帝送了回来，王夫也算松了口气，而大漠的蛇族本来就是想留着来对付狼族的，即便小狼没有因为送信的事离开青丘，即便他没有收到触动想要振兴狼族，王夫也会想办法将他送过去。

赵一钱疑惑道：“我不明白，如果说你因为恨天狗大人所以迁怒太子，我们还能理解，毕竟换做谁也无法忍受心爱之人在与自己的大婚之后被抢走，可是小狼的父亲只是个凡人，也早都死了几百年了，你为什么还一定要置整个狼族于死地？”

听了他的问题，王夫不知回想起了什么往事，情绪忽然变得十分激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清澈的目光忽然飘忽起来。

“陛下……陛下……对不住……”两行清泪顺着王夫的眼角流下，“是阿南错了，是阿南迷了心窍，我怎么能……怎么能让你受到那样的侮辱……”

女帝的眼中也闪过一抹痛色，身体不自觉地绷紧，手指紧紧扣着自己的手臂，显然也是知道王夫说的是哪件事。

“陛下……”离女帝最近的阿净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异常，忙轻唤了一声，冲太子等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太子等人见状，立刻明白这问题的答案十有**涉及到了女帝的一段痛苦往事，忙想岔开话题，再说些别的。

但其实要问的，要说的也都说得差不多了，而王夫此刻又成了这副模样，也许等不到天亮他便要永远消失在这天地之间了，所有的爱，所有的怨怼和愤怒，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深深的无奈和疲倦。

这份倦怠随着雨过之后的凉意渗入每个人的心底，最终不过是一声怅然的叹息，接着就是无话可说，也无话想说的沉默。

因为这一场养泉之雨，小金、山桃以及所有受伤的侍卫们的伤势都缓解了许多。

小金默默指挥着黄金侍卫们收拾残局，山桃召唤出一个担架准备将王夫抬去一个干燥舒适的地方。

太宰和风十里一左一右跟在担架旁，太子和赵一钱等人跟在后面，而女帝和阿净相互搀扶着，走在最后。

离这里最近的是太子宫，这个太子从前和现在几乎没有住过几回的宫殿，第一次迎来了这么多人。

王夫重伤，从前安插在王宫中的那些影子们，或许都被他吞食干净了，或许眼见主人失势大事难成都安分了，总之太子宫中的侍儿和婢女一个个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再没有出现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在侍儿和婢女的忙碌下，众人湿透的衣衫很快被烘干。这种情形下，太医们也安静了许多，居然乖乖地听从糖瓜的吩咐，陆续为大家端来了汤药和浆果。

一位年长的太医捧着一颗药丸，眼眶红红的，慢慢走到焦炭般的王夫身边，想要喂他吃下药丸。

此刻的王夫眼神已经完全涣散，浑身剧烈颤抖着，口中含混不清地不断地在跟女帝道歉。

糖瓜拦住了那个年长的太医，让他将药丸收回去。

“你这是……”年长的太医张大眼瞪着糖瓜，王夫眼看就要不行了，所有人都服了药，怎么能就偏偏对他见死不救。

女帝对那年长太医道：“听糖瓜太医的，将药丸收回去吧，你最多也不过让他多活一时片刻，他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再活多久就是痛苦多久。”

年长太医迟疑着又看了眼太宰，见她也点了点头，便抹了抹眼泪，收起药丸踉跄着出去了。

房间终于又安静下来。

女帝缓缓起身，走到王夫身边，轻轻拉起王夫蜷缩在一起的手：“阿南，不要说了，我不再怪你了就是。”

这样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于王夫来说就犹如干渴之人遇到了一股救命的清泉一般，他的呼吸奇迹般平缓了许多，眼中又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想……你那时，身处危难之中，只有……只有我能救你，你就会……就会明白，外面处处是……危机，只有……只有在青丘，只有我……能帮你……我明知道，明知道蛇郎君……卑劣……”

当“蛇郎君”三个字一出，女帝下意思颤抖了一下，神情也变得十分地痛苦，但素来对女帝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的王夫，此刻却察觉不出了。

“我当时，真是……混了头……我不配……不配……这个王夫的……地位，我不配……做太宰的父亲……我根本，不配爱你……”

泪水不停地从王夫眼中涌出，女帝慢慢伸出手，十分温柔地为他拭去泪水：“你也说了，你是被大魔王蛊惑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

王夫慢慢摇头：“不，我心中先……起了歪念，大魔王……才会有机可乘，而且……”他的神情忽然变得说不出的痛苦和懊悔，“而且，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狼王的死，是我……狼族恨妖怪……也是我……都是我……”

这下不光女帝怔住了，就连太子等人也都不由直起了身体，不可置信地望着王夫。

他们从前只知道狼族无端端憎恶妖怪一定有蹊跷，也曾猜测过是不是因为大魔王的蛊惑，却没想到这居然也与王夫有关，没想到他在那么早以前就不动声色地埋下了那么多祸根。

“原本将你从蛇窟中救出的……应该是我，这本来就是……我的……我的计划……却没想到，被……狼王……抢先了一步……我恨……”

“而你因为……他救你……我那时候以为……你因此爱上他……可是，其实狼王……实在是个……身为凡人，也那样……那样耀眼，就算没有……没有……你也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