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城中有了蛐蛐的声音。
**战战兢兢一下午,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就站在半安床边盯着半安,小心翼翼看着她免得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门外传来嘻嘻索索的脚步声,夹杂着东西被拖走的声音。
**整个人都僵硬了,触了电似的突然躬起身子,抱头蹲在床边。他的脸深深的埋进膝盖,像是一只受惊的鸵鸟。
"等到明天,你轻松了!"这话的意思在明显不过,陆行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虽然**还是不敢相信,可外边的声音,已经隐约告诉他了。
床上的人似乎被声音惊醒,突然睁开眼,直直的盯着床幔。"谁在?"
大概是生病的原因,半安满脸腊色,本是漆黑的眸子上一片霜色,似乎是黑珍珠被蒙了尘,完全失去了灵气。
半安看不见他!
**抽泣一声,扶着床沿站直身子,抹了一把脸:"安公子您醒了...有没有好一些?"语气欣喜,声调都控制不住的拔高。
半安头疼的厉害,想问外边为什么那么吵,却声音沙哑说不出话来。
"我去倒杯水!"他快步出门,心想,安公子说过,病人一定要喝煮开的热水,有利于恢复...
男人满心欢喜,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前脚出去,后脚就有人悄悄进了那间屋子。
半安没想到人回来的这样快,愣了一下,身子微微欠起向后挪了挪,自然的为喝水做准备。
来人并没有走到床跟前,他盯着半安的动作,被半安的死人脸色吓到,站在原地。"你怎么搞成这样?"是陌生而清冷的声音。
不是**,半安的动作停住,侧头,用耳朵朝着声音的方向。"是?"声音带着些许熟悉,可半安并没有听出来说话的是谁,那人的声音含糊,明显是有意压制过的。"是谁?"
来人苦笑一声,听着窗外的声音,一个健步到了床边,在自己的袖子中翻来翻去,找到一个精致的小瓶子。
他边忙边道:"本来想着带你走,还你个人情,你竟然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声音清雅,如江南的春日的阳光,让陷入黑暗中的半安精神忽的变好。她忽然想起一个人,脱口而出:"净梵行?"
那人控瓶子的手一顿,不敢置信的盯着女人的脸。她侧脸消瘦,脸上能清晰的看出骨骼的轮廓,双眼垂着,长而直的睫毛挡住了那双本来无比犀利的凤眼。
呼吸浅浅的,确是个缠绵病榻的瞎子。
男人从惊讶中回神,佯怒:"什么净梵行,你的良心呢?"
半安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缓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南公子..."她心中暖暖的,"没想到你还回来了...回来救我吗?"
男人好不容易将保命的药丸倒进手心,碧绿碧绿的,两颗,豆子大小。他将一粒塞到半安嘴里,思来想去,将剩下的那颗也塞了进去。"行医救人,悬壶济世,你也是人!何况你还救了我和小墨..."
两人小声的说着话,时间过的很快。
半安服了药,气喘匀了不少。就感觉后背膝盖处有手伸了进来。她一愣神:"恩?"
南归麓也愣神:"恩?"
"你不会还想带我这个要死的瞎子走吧?"半安惊讶的问出心中的疑惑。
"当然!难不成等着你被外边的人活埋?"他手上用力,说着将半安抱起。
女人轻飘飘,如同一片轻巧的羽毛。抱着比看着更瘦。男人甚至以为,他稍稍点力,怀中的人就会被揉碎了。
半安怔愣片刻,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你放下我!"她气喘吁吁,虽然用力挣扎,也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
门外是人逼近的脚步声,南归麓为难了一瞬间,但还是按照女人的意思,将她放了下来。
"你走吧!谢谢你的药..."半安躺回床上,冷冷的拒绝。
南归麓向前了一步,手又抬起来。
半安像是早有预料,威胁:"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喊人!"她闭上眼,油盐不进,铁了心不跟南归麓走。
男人还想劝她,可门外的人影接近的很快,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只能闪身躲到了床后,屏住呼吸。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端着冒着热气的水壶,一头的汗小跑进来。
"安公子,喝水..."外貌粗狂的男人小心的端着碗沿,为了不烫到半安,还特地将碗一歪,先撒到手背上感受一下,不热。"慢点喝,不要烫到..."
声音温柔耐心十足,像外边的病号嘲讽的那样,比对自己亲婆娘都亲,虽然他没有婆娘...
**身后跟着陆行,男人一进屋,他便带着人大步流星的走进来。陆行背着手,站在床边一丈远的地方,见半安喝完了水,干咳一声。
门外有人进来。
半安一挥手,手势意味十足。'带走!';
两个近卫军低着头,面露愧疚的进了屋,直奔半安床边。
**一慌,"王才你想做什么!"他张开双手护在半安床边。
陆行揉着眉心,也觉得头疼,瞅着身边的人,"别愣着。"然后将视线落回**身上。"王爷说这环境不好,让我给安公子换个地方住,你这是做什么!"
**半信半疑,从小到大的训练告诉他对陆大人应该言听计从,可现在陆行的行为...
他快速拒绝:"不行!王爷将安公子交给属下,属下没接到命令,不能让大人把她带走。"
屋子内一喊,院子中似乎更加嘈杂,有更多人靠近。
南归麓站在床后,手中紧紧握着腰间的匕首,脸色铁青,似乎在考虑带人逃走的可能性。
床前,剑拔弩张。
半安知道陆行奉命而来,她靠着床头,重重的咳嗽一声,手轻轻按在**的肩膀上。
"**你慌什么,你的任务可不仅是照顾我...外边还有那么多人呢..."
**回头看她,"安公子...没有了...你不知道...院子里的人..."
半安看不见男人肿的核桃似的眼睛,却能听出那呼吸中的哭腔。她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从醒过来到现在,一直没有听见屋子外的咳嗽声...
"那些人怎么了?"半安的身子像是被抽了骨头,整个软下来。
"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行粗鲁的拉开挡路的**,抬腿踹他一脚,正中小腹,让他将剩下的话埋在**声中。
"别听**瞎说,院子中的人好好的!安公子你放心,王爷刚安排了新的地方,我们带你过去。"
陆行心里根本不把半安当回事,一个被交易出去的人,能有多重要!
半安转过头,盯着陆行的位置。
陆行浑身一僵,一种莫名的、被野兽盯上的恐怖从他的后背爬了上来,让他不由得挺直身体。
他明明清楚,眼前面露凶光的人是个垂死的瞎子!
但是被那双不能视的眼睛盯着,目盲并没能给陆行多大的心里安慰。
"带走!"男人深吸一口气,平复着狂跳的心,暗自嘲讽自己杀人无数,现在竟然被个半大小子吓成这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