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老驴，半安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天黑时就到了离怒江三十里的边洲，可有一个意外情况几个人并没有想到。

边洲城的大门紧闭，城墙上重兵把守，门外饿殍遍野，很多人没能进去城，也就再也没有力气走了。

他们走过抱团死去的人，到了城门口，发现了半安和司霁白的画像。

"你还是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人不可貌相。"

半安说的是开玩笑的话，可并没有用开玩笑的口气，反而像是陈诉事实一般，眸光怨恨的望着司霁白...

司霁白知道她看见到处是饿死的人心里不好受，将这些都扣在他的头上，想了想，终究没有反驳。"我们在城外过一夜！"

任谁也没能想到最富裕的江南已经到了这个样子，到处都是灾民，到处都是衣不蔽体饿死的人。朝廷明明播下大量的金钱物力，却还是造成这样的结果。

有人中饱私囊，有人草菅人命。

司霁白带人回到护城林中，找了干净的地方坐下，韩顺韩意已经自动去捡柴生火，只剩下猜拳失败才陪着主子望天的韩为和心事重重的半安。

半安盘坐在尚未干透的地面上，手上拿着小棍子，在地上划划写写，一言不发，如同入了定的老僧。

还站在她肩头的秃子鸟歪着头啄着半安脖子上的铃铛，一下又一下，发出啉叮的声音。

司霁白就坐在她对面，轻轻叹了一口气，主动道："那么多人不想让我下江南，派出那么多杀手，想必就是不想让我看见这样的场面。"

男人望向远方，隔着树林中的缝隙，能看见边洲城上的灯火。

"这江南，救灾的钱粮只有十之一二发了下去，剩下的都被人层层扣下。怒江南北的官员，有七成以上都参与了贪了救灾粮的事，查回来的人员名单，整整写了六页纸！若不是有一些有良心的商贾出手相助，等我们这时候到了江南，这儿的百姓已经没有活口了。"

司霁白话很多，大概是很少说这样的事，越说口气越是沉重，听得半安心里都堵得慌。

"都是你们害的！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人占五成以上，理当**！"半安低声说。

**两字如同一把双刃的没有刀柄的尖刀，只要捧在手中不等伤人也会先伤自己。

韩为都被吓了一跳，连忙跺脚，"哎呀我的妈，小哥这话你可不能说！要是被人听见了，肃王府更是没有好日子过。"

半安仰头，朝他浅浅一笑："怎么不能说！战无伤抵抗北夷被安个通敌背国的罪，怎么不能说？江南百姓受水灾，却连个树皮都吃不上，怎么就不能说？肃王爷脱离军队出行，一路遭遇杀手无数，怎么就不能说？你们就自欺欺人！"

东魏确实是五国中最为强大的国家，可那是当初，现在老皇帝逐渐放权，圆滑狠厉的二皇子靠着母族明目张胆的打压太子一派，四处给太子使绊子，无所不用其极。朝中政事民生无人管，都想着怎么结党营私，铲压政敌，一片乌烟瘴气。

照这样下去东魏确实得玩完。

韩为被说的哑口无声，连看半安一眼都有一种羞愧的感觉。明明是个不务正业的街头混子，虽然老是装傻，有些时候却精的吓人。也不知道这都是哪里学来的，要是刽子手都这么优秀，那还培养什么死士...

韩为退的远远的，试图躲开半安连珠炮似的扎心之言。只剩司霁白坐在原地，盯着半安沉思。

半安说了一通话，心中的憋闷释放了不少。她不在在地上写写画画，反而用那沾了土的树棍戳肩上的秃子鸟。

灰鸟长途跋涉来送信，累的睁不开眼，突然被戳，气的毛都炸起。

"混蛋！混蛋！"红色的喙钳住那根棍子，用力将其抢下来，飞到树上蹲着。

半安做了坏事嘿嘿直笑，越发觉得，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是最混蛋的动物！

韩老大韩老二带着柴火和兔子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半安捡着石子打鸟，司霁白靠在树干边闭目养神，韩三儿离两人远远的抱着剑一脸复杂，见到哥哥们回来如释重负。

两人相视一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心的将东西放下，无声的架起柴火，准备烤兔子。

肉的味道慢慢飘出来，让还很久都没有吃过热食的男人们都流起了口水。

一路风餐露宿，不敢点灯不敢起火，都是怕被人发现行踪。

现在不怕了，边洲城外到处都是灾民为了取暖而升起的火堆，就算一个一个找，等发现他们，他们都吃完了。

离边洲更远一些的树林中，一团火也在徐徐燃烧。一双细嫩的女人手轻轻搅动着火上架着很小的砂锅，里边一片奶白色，咕嘟嘟的冒着泡，米粒从中翻滚，香味飘出去很远。

抱孩子的李翠儿咽了咽唾沫，摸了摸怀中还剩下的两个干馒头，终究没靠过去，她要在天亮前走到江边，离开江南！

"过来一起吃一些吧！"李翠儿没走几步，就听见头顶传来人声。

仰头望去，正看见粗壮的树干中，仰躺着一个黑衣公子。面容姣好，如同施了粉黛，一双半眯着的睡凤眼，显得人十分懒散，但是配上这幅无暇的面容，倒是给人一种脱俗出尘的感觉。

李翠儿愣在当场，觉得自己遇见了神仙，抱着孩子就跪了下来。

膝盖还没着地，就被男人轻轻一扶，抬了起来。"别客气...孩子都饿坏了。"

李翠儿坐在火堆边，闻着浓烈的米香，做梦似的。她怀中的女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看着火光中画儿似的人，软软的叫了一声："谢谢神仙..."

谪仙微微一笑，就着白瓷碗喝了一口粥。"小妹妹不用客气。"

李翠儿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掉，苦涩的味道几乎掩盖了白粥的香气，想到今天所遇见的好人，她自言自语："今遇见的都是好心人...真是老天庇护！"

"哦？还遇见谁了？"

李翠儿一听，一愣，连忙放下碗，"还遇见了好心人给了我们两母女几个馒头。"

她听从半安的吩咐，不敢说遇见了谁，只说是好心人。

可对方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接过她的话茬。"是不是一个脸上有疤的小公子？"

盛粥的珑音听见男人这样说，手上一顿，眼光闪烁不定，又恢复如常，就连珑文嘴角都挂上了笑。

李翠儿一脸震惊，嗫嚅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谪仙轻笑出声："没关系...我是随便说的...不用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