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好像不高兴啊，怎么了？

卫无疆面色一正，待长孙明月站定后才开口，询问道：“怎么啦？”

“哼，”长孙明月一声冷哼，直视着卫无疆，寒声道：“你昨晚和苏少商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不过陪他值守到半夜，随后就被他们稷下学宫的人换下来了。”卫无疆说了几句，将昨夜的屋顶上的事情说给了长孙明月听，随后问道：“就这么点事情，你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

长孙明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鲁莽了，低下头思考着什么的样子不再说话，随即放慢身形，跟卫无疆并肩而行。

细密的雨丝在两人的伞面上滚动汇聚在一起，最终汇成一条条晶莹剔透的溪流，连成一条条珠线坠落在地上，溅.asxs.点水花。

如果两人相约一起雨中漫步，俊美少年与绝色少女并肩而行，倒也不失为一件雅事，不过此时气氛却显得有些诡异。

长孙明月负气而来，此时却又沉默不语，令人难以捉摸。

最后还是卫无疆先开口，关切问道：“明月，到底怎么了？”

长孙明月闻言身子一顿，停下来望着卫无疆，眼神穿过万千珠帘雨丝，问了一个问题：“无疆，人与妖，真的不能共存吗？”

这个绝美的少女问出这句话时，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但那双澄澈的眼眸中流露出的，却是深深的疑惑。好像是失去了自己的信念，又好像是对人世间一切经历的失望。

卫无疆被她一问，登时愣在原地，有些不明白长孙明月这么问的意思。

他沉吟了一下，脑子里闪过十数年的见闻，从帝下之都再想到曾经遭遇的狻猊凶兽，甚至是那被他斩杀的黑袍人，还有脑海中闪过柳长歌和越青鸟的面容。

他的神色变的越来越郑重，最后直视着长孙明月，沉声回道：“在我看来，人与妖并没有什么不同。大家都是天地间的生灵，是上天赋予灵性的娇子，并无什么两样。”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卫无疆全是发自肺腑，那种坚毅的信念和平静的语气，令长孙明月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万物如一的至明至善的道心。

长孙明月出神了一瞬，随即喃喃自语道：“可是，可是他们说，妖怪都是邪恶了，都应该被诛杀！”

“邪恶？”卫无疆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撑着伞缓步前行，即便有风雨打湿了衣襟也不在意，半晌后才道：“什么是善恶？我们人类号称是万物之灵长，尚且有善恶之分，妖怪自然也会有善恶之别。怎么能全然认定妖族就一定是邪恶的呢？”

卫无疆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前行，长孙明月也跟着他一道漫步在这雨中。

恩？他们说？诛杀？

卫无疆脑子里突然闪过长孙明月刚才说的话，心思电光火石也似飞转，一道灵光划过脑海的暗夜！

诛杀妖怪，难道是……

“明月！”卫无疆陡然一声大喝，猛然转过头去望着身后的女子，惊声道：“是不是青鸟姑娘那里出事了？”

哗啦，仿若晴天霹雳，长孙明月的身子忽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这绝代芳华的女子沉默了一瞬间，最后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那般，高声道：“稷下学宫的人说青鸟姐姐是妖孽，要将她送去长安问斩！”

嗡嗡嗡！

长孙明月背后的霜雪长剑划过一道犀利的亮光，陡然出鞘在半空中震鸣不已！

卫无疆闻言几乎心潮翻涌不绝，昨夜历尽艰辛才将越青鸟从红袖招中救了出来，战黑袍，斗长歌，几番生死。

为什么？因为越青鸟就是这次掳掠婴儿案件的关键，因为她曾是那个黑暗中的八岐组织的一员，在所有人都不知道黑袍人来历的时候，只有从越青鸟那里才能得知更多关于八岐组织的一切。

那个组织的计划，背后的人员，只有青鸟姑娘才知道底细！

可是，稷下学宫的人难道就那么在意人妖之别？

卫无疆心中一股压抑不住的战意升腾不已，竟好似惊涛骇浪一般，席卷四野，几乎要将他的胸口炸裂。他紧紧地捏着手中油纸伞的伞柄，伞柄发出吱呀的脆响，握伞的那只手指节一寸寸发白。

雨下得越发大了，打得伞面噼里啪啦作响，溅起的水花好似白莲怒放，密集地绽开在四周一切雨水积聚的地方。

长孙明月看着卫无疆这副模样，几乎心碎欲绝。或许一开始她以为是卫无疆联合稷下学宫的人做出的事情，可是在开口问人妖之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也幸好她错了，所以她才知道卫无疆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个男人心中藏着的温柔善良，足以将她这座冰山融化，这个男人是有情有义的。

不过现在的卫无疆，却没有精力去揣测长孙明月的小女儿心思。

“呼。”思虑半晌之后，卫无疆才压下了心中的震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向长孙明月问道：“稷下学宫的人怎么会突然这样？昨晚不还是好好的吗？苏少商干什么去了？”

卫无疆走得越来越快，轻飘飘一步便好似跨越了几丈的距离，长街之上积水甚深，他却好像登云渡水一般飞掠出去，长孙明月甚至不得不提起真气才能跟得上他。

因为走的太快，所以长孙明月说话的语速也是极快：“前几晚的二十八剑士只是稷下学宫那边在益州最近的人，就在苏少商刚刚发现黑袍人踪迹的时候，就已经向长安那边发出了求援。昨晚在我们前往红袖招之时，稷下学宫派遣支援的人就到了。”

“我们回来的太急，恐怕只有少商他得到了消息，你今天出门太早，想必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可是今天我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青鸟姑娘的房间已经被围起来了。”

长孙明月一刻也不停息地道：“现在少商正在苦苦劝阻自己的同门，希望他们给青鸟姑娘一条生路，我就是得了消息特意过来找你前去解释的。”

“解释？他们自己稷下学宫的事情，还需要我解释吗？”卫无疆阴沉着脸，提气飞纵，腰间长刀已经嗡嗡作鸣不已。昨夜汗空上到屋顶之后的事情，他确实也不知道，现在想来，似乎稷下学宫的人早就在防备着自己等人。

甚至连苏少商都被他们蒙在鼓里。

这场雨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几乎要将天地连成一块巨大的雨幕。

两人的身形越来越快，细密的雨帘被重重破开，四周近处的街景飞速变化不绝。远远地，长街的转角出现了一条浅浅的溪水，溪水之畔，一弯画彩的檐角高高拱起，挑开一层雨幕，气势直欲刺破天际。

这檐角外的宽敞长街上，一群人影影绰绰在雨幕中看不清晰，只看得见一席大红色的衣袍在雨中凋零。

云溪客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