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疆握着长刀，手指轻轻在刀柄上来回摩挲。

“帝下之都，终年仙雾蒸腾，云气缭绕，神兽居于其中，缥缈胜境宛若天宫……”这是大唐数十年前流传的《博物志》上记载的一段话，描述的是东胜神州十大秘境之一的帝下之都的景象。

卫无疆是亲眼见识过帝下之都庐山真面目的寥寥几人，所以他更明白帝下之都的凶险其实并不只是妖怪精兽的威胁，就连那神秘的雾气，也是它遮掩秘密的一部分。

世人都传言帝下之都笼罩的迷雾，是妖兽喷吐的有毒瘴气，这话虽不可尽信但也有一定道理。

不过卫无疆曾经听沉舟说过，帝下之都的迷雾其实是一座大阵，一座笼罩方圆数千里，将整个极西妖域与人间隔绝的大阵！

这其中的玄妙，几人中只有卫无疆才真正理解。

不过好在帝下之都的雾气从不会蔓延开来，好似有一层无形的禁制将白雾封锁住，就连近在咫尺的听霜城都不会受他影响，所以倒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这从不外泄的雾气，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红袖招附近？但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跟极西妖域有关！

卫无疆直刀一样的眉毛皱得紧紧的，渺渺水雾在眉毛上凝结成水滴。他的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似乎今晚一定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变故！

不知道这雾气出现了多久，到最后即便是卫无疆这样耐性极好的人，也不禁在心中产生烦躁之意，以为这样的黑暗与寂静会一直延续下去的时候。

突然，云移影动，一丝清凉温润的月光从天空泻落下来。

卫无疆双瞳骤然泛出璀璨的神采——正主要来了！

雾气似乎被月光搅动翻涌，开始产生了变化。一层层雾气好似潮水一样翻卷起来，不停滚荡流溢的雾气从长街中央位置渐渐排开。

最后，浓密的雾气好似江海被人一剑劈开，刹那间好似波浪分开散作两边，中间竟然分出了一条坦荡笔直的通道，沿着长街蔓延出去。

卫无疆心中大凛，一股极强烈的危险感涌上心头，当下他便对着身边的两人急促道：“不对劲，我们先避开，快！”

苏少商与长孙明月二人此刻也是心中一紧，听他说得仓促，也是意识到就这么站在红袖招门口不妥，当下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上房顶！”

衣带飘飞之声轻响片刻，三人已然旋身飞上了红袖招的房顶，伏在琉璃瓦上。苏少商与长孙明月此刻都摈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下方的动静。

场间一时寂静无声，唯有三人绵长的呼吸声隐约可闻。卫无疆沿着雾气不停分开的方向看去，片刻之后，眼神骤然一凝！

一顶轿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长街尽头！

抬轿的四人看上去竟有一丈多高，魁梧身形罩在黑袍里看不清面容，露出的双手竟泛着厚重的黄铜光泽。

黑色轿身好似泼墨染就，深藏在茫茫雾气中，隐约不定。

这轿子看似极慢，前一刻还在长街尽头，下一瞬间却陡然出现在数丈之外，好似凭虚御风而来，没有半丝声响，转眼几个起落便已出现在红袖招门前！

卫无疆内里惊骇，目光落在身旁同伴身上，发现长孙明月面色虽冷但眼眸中还是透着一股子震惊。

苏少商则是一副凝重的样子，回望着卫无疆，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疑惑，不过却没得到回应。

我倒要看看，敢把我卫无疆耍着玩儿的人，究竟是什么货色！卫无疆收回目光，眯起眼睛，淡然地看着这神秘出现的黑轿。

这轿子远看只不过漆黑一团，但走近了才会发现，轿身上竟雕刻着细密繁杂的花纹。以卫无疆天元掌柜的眼光，一眼便看出了这上面的图案，有风雨雷电，山川江河，甚至还有虫鱼鸟兽，竟全是上古年间的朴拙造型。

一点一琢之间，古朴之意尽显。

但这轿子停下来之后，却没人走下来，甚至那四位抬轿子的昆仑奴，也只是垂首站在轿旁，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卫无疆开始在心里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

十天前，那时候我刚好从帝下之都出来，整个大唐各地开始大范围出现妖怪掳掠婴儿的案件。

稷下学宫插手调查，云溪镇有妖怪，玄水镇的红袖招里有妖怪，然后三人还被刻意引到红袖招来大闹一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

卫无疆脑海中思绪万千，思维急速地转动了起来，从云溪镇到红袖招，一点点蛛丝马迹被他抽丝剥茧般联系起来，这件事情背后的秘密离他越来越近，似乎真相就隐藏在……

“吱呀！”

一声轻响，骤然将为无缰的思绪打断。

清风吹过，红袖招的大门好似没有一丝重量，竟然渐渐打开了，一缕夺目的光芒洒落在青石长街上，随即好似一块绒毯一样铺开一丈远！

这一刻，红袖招好似一个沉睡了千年的美人，一朝苏醒艳光四射！

一道人影迤逦蜿蜒，拖着长长的碎花云纹水袖长裙，踱着猫步走到了红袖招门前，天姿国色，沉鱼落雁，正是越青鸟！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越青鸟的声音好似黄莺出谷，洋洋盈耳，带着股说不出的出尘意味。

这一刻，她好似不是人间艳冠益州的花魁，也不是杀气凌冽的女妖，而是一位天上的仙子，令人不敢直视。

“尊者客气了，长歌当不起贵客一说。”

那台黑轿的主人却没什么领情的意思，一道好似金铁交鸣的宏大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带着一种冷淡意味，竟是丝毫不给越青鸟情面。

“呵呵，长歌你才是客气，来了我红袖招，便是自己家一样，有什么事情，还请进去谈。”越青鸟神色都没变，还是笑着做了个手势，开口道：

“请！”

黑轿里的人不再答话，整个轿子却突然一震，卫无疆只看见了一道虚影闪动，黑轿便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

黑轿既然消失，越青鸟便也回了店中。大门倒是未曾关闭，那一抹亮光还铺在地上。

半晌之后，卫无疆偏着头看了看身旁的苏少商，用肩膀靠了靠他，说道：“喂，你姘头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啊。”

苏少商身子动了动，面色一红，开口道：“什么姘头，说些什么胡话！”言罢，看了看卫无疆，径自转过头去。

卫无疆把目光投向长孙明月，却发现长孙明月也是一副鄙夷的神色，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喂喂，你们怎么能这样？”

大幕尚未拉开，小菜先上给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