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
第二天,周三上午,他起了个大早,乘坐出租马车前往蒸汽教堂。
这座教堂高耸着烟囱和钟楼,前者代表蒸汽的力量,后者悬挂复杂的钟表,象征机械的美感。
此时既非周末,又不是中午和晚上,教堂大厅内只得稀稀拉拉的信徒在安静地祈祷。
克莱恩坐至靠过道的位置,靠好手杖,摘下帽子,对着最前方的圣徽,装模作样地祈祷了十分钟。
接着,他拿上东西,沿着过道抵达圣坛,对站在旁边的主教道:
“我想忏悔。”
“好,神在注视着你。”面容慈和,两鬓苍白的主教当先走向了侧面的告解室。
克莱恩紧随其后,关上了房门。
他坐到椅子上,隔着木板对主教道:
“我忏悔,我面对危难,没有坚持原则,选择了退缩。”
“你当时的想法是什么?”主教柔声问道。
克莱恩当即把塔利姆的死亡,自己的怀疑,对“机械之心”的提醒,埃德萨克王子的委托,以及在占卜未能获得想要答案后,面对王室倾轧,发自内心的退缩之情,原原本本描述了一遍。
他之所以不直接找卡尔森,是担心自身不仅被对面注视着,还被埃德萨克王子的人暗中观察着,一旦明确说出敷衍和怠工意图,说不定会遭遇另外的厄难。
而蒸汽教堂是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贝克兰德教区的总部,是他们三大圣殿之一,没人可以窥视这里。
克莱恩打算的是借助蒸汽教会传达出自己真实的想法,避免被卷入更深层次的冲突。
简单来说就是,遵从心的意愿。
主教安静听完,语气不变地回答:
“你的选择是人类的本能,神不会责怪你的。
“你回去吧,神会庇佑你的。”
这就好……克莱恩听懂了暗示,安静地离开了蒸汽教堂。
虽然有点对不起昨天刚给了我一百镑的王子,也不能为塔利姆做点什么,但我同样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站在外面的街道上,看着弥漫薄雾的天空,他无声叹了口气:
尽快提升吧。
终于把这件事情解决,虽然难免有些郁闷,但总的来说克莱恩的心里还是轻松了不少。
中午,在外面“忙碌”奔波了一天,情绪低落的克莱恩在吃完午饭后走进了起居室,进入了梦境世界。
时而连续时而支离的片段浮游掠过,克莱恩忽然清醒,知道自己在做梦。
有力量入侵了我的梦境……克莱恩维持着刚才迷蒙的状态,不经意地打量起四周。
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于郊外,到处是肥沃的田地。一条河流从远处奔来,在前方的山崖旁绕了个弯。那山崖的一面光秃秃的,显出纯粹白色的岩石,远远望去,有种异常圣洁的美丽。
河湾处,近十位带着各种器物,身穿黑色大衣或深色夹克的男男女女围绕在一个隐蔽的地下入口旁,其中就有克莱恩的熟人,伊康瑟·伯纳德。
白崖镇……斯特福德河湾……机械之心……他们在探索阿蒙家族的陵墓了?可为什么会有场景出现在我梦里?克莱恩一阵疑惑。
就在这时,他看见河流表面水光浮动,迅速勾勒出了一行白色的单词:
“您忠诚的仆人阿罗德斯向您报告探索的情况。”
……克莱恩嘴巴微张,短暂竟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则有声音在回荡:
你说你好好一面镜子做什么二五仔?
346
查拉图捻了捻胡子,自信地打出六张牌:“顺子。”
爱德华略作沉吟,丢出一张“无懈可击”。
“想不到您手里还有这张卡,那这招如何呢?”查拉图语气雀跃,充分表现出古代学者对古代知识的钻研精神以及对打牌的热衷,“我出一张「知识皇帝罗塞尔」,打破您的优势场地,更换场地为「白枫宫」!”
查拉图撤掉了桌上的手绘飞行棋桌布,换上黑白格子的罗塞尔大帝“改良”版因蒂斯象棋。
“白枫宫会对我的罗塞尔牌组产生加护,各项属性+2,同时作废之前的飞行棋格局!”
“投不出5和6就换场地?一套罗塞尔到处乱打,你对命运的控制也不过如此。”爱德华看着查拉图的“骑士跳马”战术后仰,但还是心平气和地打出了一对2。
“您要进攻?”
“哼,我将两个8叠在一起,超量召唤青眼白龙!”
这高达三千的攻击力让查拉图深感棘手,而自己的牌组里居然没有闪!迫不得已,查拉图呵呵一笑,再次推出一张手绘火柴人纸牌,上面画着一个戴着黑色王冠的火柴人:“我将「知识皇帝罗塞尔」和国王棋子一起献祭,升格成「黑皇帝罗塞尔」,现在我使用技能真神级别的贿赂,在白枫宫的加持下用一张魔法卡来抵消您这次的三千伤害!”
说着,查拉图摸了一张“麒麟弓”,递给爱德华。
“那我出「贝尔纳黛·古斯塔夫」。”
爱德华丢出一个穿黑色皮靴和衬衫的火柴人卡片:“我现在让贝尔纳黛装备麒麟弓,对你罗塞尔的军阵发动攻击。罗塞尔不会对贝尔纳黛动手,所以我顺利带走你的黑皇帝罗塞尔,再根据麒麟弓的效果,把你的马一起带走。”
查拉图大皱眉头:“我出一张「博诺瓦·古斯塔夫」,和贝尔纳黛同归于尽被驱逐出棋局。同时,我使用顺手牵羊,从您的牌组里摸一张……「神孽斯厄阿」?”
“神孽拥让对手休息一回合的变形诅咒,同时你也被星空污染暂时失去对部分牌组的控制力!”
爱德华乘胜追击地又打出了三个2带对K,伸手要炸白枫宫象棋棋盘,查拉图眼疾手快地抓出一张“无懈可击”保住棋盘。
“你已经没有罗塞尔了,白枫宫场地还有什么用?王炸。”
“我发动死者苏生,让黑皇帝罗塞尔从坟墓里闪电般归来!”
“我出「威廉·奥古斯都」,此地不允许有复活行为发生,你的死者苏生无效。”
……
祂们的头顶上,秘偶们晃晃悠悠地看着,像是一群安静的观众。
这场牌局最后以小兵升变的皇后与青眼究极龙同归于尽结束,一晚上打了十几场牌的两位天使把各种火柴人手绘纸牌收起来堆到一边,地上只剩下了用白色石灰画的井字棋。
“很久没有这样兴奋过了。”
查拉图的花白胡子抖动了一会儿,意有所指地说:“罗塞尔的奇思妙想真是让人着迷啊。”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还打算消化古代学者。”
爱德华十分平静地回答:“第四纪,第三纪,第二纪的故事本身已经足够久远,足够你消化数次古代学者,没必要再去奢求更遥远的过去。”
“哈哈哈,我明白您的劝告,但探索未知永远是人类的本能,即便知识会让人丧命。”
占卜家又眯起眼睛露出了好狐狸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也就是说,这世界上确实曾经存在过存在一个非常久远的文明,而且您还知道它的存在?”
“这些情报是额外的价格。”爱德华和祂理性交流,“你能给我什么?”
“不,我并不是想要知道,我只是想要向您求证一件事情。”
查拉图斟酌了两秒,不太确定地问:“我们所熟知的罗塞尔,不是真正的那个罗塞尔吧?”
“哦?”
“可能确实是老头子我太死板,我总觉得一个人的才能应该会在很小的时候就体现出来,若真是天才,我不知道为何一个人能写出那般风格迥异、超越世代的作品,以及超乎想象的发明创造和科研天赋。那时候祂分明才二十多岁,不可能有这么丰富的人生阅历。”
“天才嘛。”爱德华不以为然,“人类所不能理解的便是天才。”
“而且祂的发明创造总是十分成熟,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拿出了最优的成品。当初选择蒸汽教会是我和祂的合作要求,没想到祂竟能大放异彩。而我从未见过草稿,设计图纸,简陋的基础款,或者祂的智囊团。如果这些震铄古今的发明真的是祂一人就能完成的,为何到了中后期就没有了?”
“或许是因为换了途径,执政官也没必要再做这些事情了。”
“呵呵,我也曾起疑过,尝试占卜罗塞尔到底是不是原本的罗塞尔,您猜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一直看着别处的爱德华才终于把脸转了过来,和查拉图对视两秒,露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容:“你的占卜失效了。”
“你觉得我也不是真正的爱德华,你也占卜了我,也失效了,对吗?”
查拉图笑着摇了摇头:“我在想出这个占卜问题的一瞬间就感到冷汗淋漓,更不要说占卜了。您和罗塞尔一见如故,罗塞尔甚至因为您而疏远了我。虽然恶魔途径可以通过各种影响轻松获得好感,但我仔细地注意过,罗塞尔的认知没有被您修改。”
“这就让我怀疑起你们能够不在意身份、地位、年龄,甚至途径成为朋友的原因。”
“执政官说出许多奇怪的话语后,您也是少有的能立刻就理解的人。我最开始认为这是你们讨论好的暗语和默契,后来发现,更像是一些认识许久的人,对一件事情上有相似的看法。”
“比如断头台,对新航线的看法,对侵略战争和殖民统治的布局,罗塞尔都和您有惊人的默契。”
“而您——”
查拉图停顿一下,似乎是省略了一些话:“您和我记忆中的也完全不一样。您似乎不应该是为了人类驻足,甚至结婚生子,甚至和人类成为朋友、甘居于人下的存在。”
“这也是最让我好奇的地方。”
到目前为止的猜测全都是正确的,恶魔心想,好吧,我欣赏爱思考的人,我可以给你一点赏赐。
爱德华说:“我可以回答一个你最想知道的问题。”
查拉图眼前一亮,立刻把在自己在心中反复思考了数十年的问题问出:“在遥远的过去,是否曾有一个很伟大的时代?于是我大胆地假设,在那个时代里,古老的人类拥有无尽的智慧和力量,能够轻易制造出现在的人类想象不出的道具,无法编撰的法典,甚至更为先进的治国方略。”
“罗塞尔的智慧和知识足以让祂当上工匠之神,而祂却对工匠之神与教会不屑一顾,所以,罗塞尔是否是那个时代的伟大存在之一?”
说完这段话,查拉图对自己的见解十分自信,并且期待着爱德华的回答。
爱德华听了这番高见,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一番后,直截了当地打击了查拉图:“时代很伟大。罗塞尔不伟大,罗塞尔在那个时代,只是……”
恶魔想了想,用一个比较客观的比喻说:“一个当政府雇员都够呛的普通人。”
“怎么可能。”查拉图瞪大了眼睛,思维立刻飙到了恐怖如斯的那方面,“过去的人类居然都有着如此之高的才能?难道旧日的人类个个都是伟大存在,因此反而没有了伟大存在这个概念?”
“不是。”恶魔努力地试图解释,“旧日时代根本没有非凡力量,因此人人都是普通人。”
查拉图大皱眉头:“那旧日的人类应该有着比我们更为出色的智慧。”
“没有。”
“比我们更为悠久的寿命。”
“没有。”
“人类总对古老的抱有敬畏,对未知的恐惧万分。”爱德华耐心地说,“其实古老的反而弱小,至少那时候的人类还不能攻克癌症,但非凡能力完全治得好。”
“没有非凡能力,也就没有非凡生物,没有神灵,人类居然能依靠自己制作工具茹毛饮血地生存下去,建立城市,并且创造出这么多神奇先进的造物?”
查拉图大受震撼,甚至有点想象不能。祂放飞思维胡乱想象了一会儿,还是惋惜地说道:
“听起来很不错,可惜毁灭了。虽然我并不是很向往那个世界,但还是很想亲眼看一看啊。”
“您在那个时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吗?”这是有生以来第三个提起这个问题的人,第一个是真实造物主,第二个是罗塞尔,第三个则是查拉图。
“我曾经是一所大学的音乐学院副教授。”爱德华托着腮,露出怀念思索的眼神,把自己的皮囊的人生娓娓道来,“我有过一个孩子,可他不喜欢音乐。我的工作很清闲,并且有着信仰,闲暇的时候偶尔会去附近的社区做义工,参加教堂的礼拜。”
“想不到旧日时代人类也有信仰,冒昧请问您信仰哪位神灵?”
爱德华笑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旧日时代的人们信仰并不存在的神灵,神灵更像是自我安慰的心灵象征和信念。而当我发现我信仰的神好像确实存在的时候,那一瞬间,我忽然就不信仰祂了。”
“哦?”
查拉图明显对古老时代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仿佛回到了过去消化古代学者魔药的时候,祂兴致勃勃地问:“为什么呢?好比不曾见过神灵真容的凡人,有朝一日面见圣座,应该更为虔诚才对吧。”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查拉图。”
精打细算的恶魔咧嘴一笑:“这两个问题,你打算用什么来和我交换呢?”
早有准备的占卜家摸了摸胡须,从容不迫地说:
“密修会的成员会为了寻访美人鱼,去十分遥远的海域。或许,您会对迷雾海上的一个神奇的岛屿有兴趣。”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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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图并不知道这个岛上有罗塞尔的坟头,只是单纯以为是一个特殊岛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