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司高塔第六层,有鬼官客气的接待了大季钟渊夫妇。鬼官手里还拿着一根半透明的烟杆子,顾格桑因为好奇就多看了两眼。
“吸的是阳气,别看了。”大季钟渊捏捏她细软的手指。
鬼……鬼吸阳气哦?
顾格桑吓得头皮有点麻。
没过多久,鬼官拿了一面像是冰雕似的工艺品过来了。
顾格桑稍微打量了一下那东西,下意识以为是这鬼官要拿什么宝贝贿赂大季钟渊,却没想到隔近一看,才看出这是一面镜子。
“先说好——就看看,无论她下一世投了人胎还是兽胎,无论命运几何,你都绝对不能再干涉。此外,这些都是天机,你看过之后,回去不能跟任何人提及此事。”在鬼官开启轮回之镜前,大季钟渊反复和顾格桑强调事情的严重性。
顾格桑特别认真的点头。
鬼官得令,喃念咒语,掌中溢出淡青色的薄烟。
轮回之镜开启,画面渐渐浮现——
画面中出现的女生虽然年纪尚幼,但眼睛却生的大而灵动,睫毛密且长,稍微眨眨眼睛嘟起嘴吧都能惹得身边人开怀大笑。余霜之前就长得挺好看的,没想到转世后这份美还升华了。
顾格桑心满意足的左手捏着右手。
余霜的转世生在杭市一家富裕的人家里,夫妇两人老来得子,对她的到来不仅欣喜,更是疼爱有加。每天男主人出门工作,女主人便带着她到处去玩,要是赶上阴天下雨,就和她一起趴在床上画画,读故事。
“圆圆,你叫妈妈。”女主人擦干净她唇角的口水印,将她揽在怀里,一步步去诱导着她开口,“来,妈妈——”
“哇哇——”,她看着女人柔和的侧脸,一手拿着玩具笑得咯咯响,然后翻过身子抬起小屁股朝沙发另一边奋力爬进。
“再叫一声,来。”发音不清的两个字让她身后的女主人蓦然湿了眼眶,随后唇角止不住上扬,满脸都写满了幸福。
顾格桑看着眼前温馨的幕幕,也随着笑出声来。
她抬手擦去眼角挂着的小水珠,忍不住和身边的大季钟渊打趣,“你瞧瞧,余霜之前还是尖尖的瓜子脸,现在投胎转世,脸都快变成小包子了,怪不得阿姨要叫她圆圆呢,肉嘟嘟的真可爱。”
大季钟渊伸手捏捏顾格桑的脸颊,两人相视一笑。
“回去吧,见她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嗯。”
大季钟渊传来鬼官关闭转生镜,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泛着幽幽蓝光的丸子赠与鬼官。
好东西谁都喜欢,鬼官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希望余霜这一世能过得安好无恙。千万别再遇到人渣了……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她能平平安安活到老。”离开轮回司,顾格桑看着碧蓝天空,双手合十,诚心祈祷。
阴界虽然没有阳光,可是这届阎王和鬼神大人都好蓝天,所以他们变了要变个蓝天出来,让世界豁然亮堂。
这光亮令顾格桑舒心。
大季钟渊看她闭着眼睛认真说话的模样就是忍不住不笑,顾格桑听到大季钟渊偷笑自己,仰头故意绷起脸来很凶的冲他瞪眼睛,没想到因为表情太过严肃导致他笑的更开心了。
“不,不许笑了。”顾格桑双手交叉环在胸前,面颊染上不好意思的红晕。
“咳咳,夫人用了眼贴之后确实更加有精神了,本王果然好眼光。”大季钟渊说话强忍着笑意,但字音里颤抖的发声让顾格桑鼓起脸来冲他“哼”了一声。
两人回了一趟鬼神殿,因为大季钟渊说要去找鬼神大人汇报些情况,便暂留顾格桑自己在寝殿中。
夜王殿内平日里还能见到些端茶送水的鬼婢女,此时却连她们的一片衣角布料都不曾见到。
顾格桑起身到处闲逛着,才出了寝屋门口,就看到两个手拿瓜子正边磕边闲聊的鬼婢女在说小话。
顾格桑满心疑惑,有种不好的念头在自己脑海里闪过。
眼尖的一个鬼婢女发现了她,赶紧冲她行了礼,又垂着脑袋互相拿胳膊顶了顶对方的腰部,飞快离开了。
“怎么觉得怪怪的……”顾格桑皱起眉头。
平日里她待人宽厚,就算有不熟识的婢女见到她,也还不至于拔腿就跑的地步。
顾格桑越往细处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为了证实这异常并非自己多心,她又走到几个婢女面前想问问情况,结果证明她的错觉就是事实,所有下人为了躲避与她碰面,都显得惊慌神错。
“你们怎么回事?”顾格桑难得摆出王妃的架子。
“王,王妃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被顾格桑拦住的鬼婢女脚底抹油般溜了。
——
大殿之上,鬼王大季长风身着一件银纹直襟长袍,质地面料都是选用的最好的贡物所制,腰间别着把阔嘴长柄的烟壶,烟壶底下系着他不长用的织花烟袋。整个人的穿着看起来干净利落,只是面目因为发怒而格外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大季钟渊远远站在大殿门口就觉察到大殿内气氛有异,所以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来了。”大季长风声音里有恼意,随后冲着身边的鬼随侍示意,“去,拿给他看看。”
说着,便拿起几本折子扔到鬼随侍的面前,小鬼颤着手收拾整齐物件送下来。
大季钟渊看着面前的一沓奏折面色未变。
至此,他已经将事态猜了个七八分。
“异党这群老畜.牲有一段时间没出来活动了,这回行事不慎,被他们揪住小辫子,他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兴风作浪的好机会!”
高位上的鬼神大人嘴唇没动,他是用大季氏的秘密传音单独跟大季钟渊说的。
大季长河在鬼神这个位置上坐了多少年,就跟朝廷中这群存有私心的异党斗了多少年。他们虽然暂时无法从武力上碾压大季氏,可是恶心人的功夫是一顶一的好。
隔三差五的,总能找出点事情来膈应大季氏全族。
曾经大季钟渊因为丢失了心脏,那些明里暗里指出鬼神王子是废物的奏折就如雪花般漫天飞舞,阴界民间更谣传大季氏就在这一代要灭族了。
大季长河当年为查出朝廷中异党究竟都是些什么身份,没少牺牲自己辛苦培养起来的亲信。然而蛰伏在暗处的异党就像人间界最讨厌的蟑螂一般,有着顽强的生存能力。
就算大季长河再如何仇视这股力量,也不可能一次性将朝廷所有人员大换血。早年间的清理已经让异党只剩下最后一脉幕后残留,可惜就是这没有死透的最后一部分力量,又一日一日的死灰复燃了。
尽管大季钟渊沉睡多年,可关于朝局和家族的事情,大季长河都通过梦境的形式,灌输到了他脑中。加上他醒后,也见了不少朝廷的风波,面对异党时也不陌生。
大殿内除了大季长河还有其他几名重臣在——可是谁也说不准,他们之中到底有没有隐藏异党的势力。
所以,大季长河才用秘密传音单独对亲儿子发了这通脾气。
大季钟渊面不改色的缓缓打开面上第一本奏折,快速扫过一眼,不禁失笑。
“儿臣难道在梦境中杀了他们全家吗?为何这样讨厌儿臣?这种充满嫉妒口吻的折子谁写的?怎么好意思呈上来脏父王的眼的。”大季钟渊轻蔑一笑,将第一本奏折扔在旁边。
“夜王殿下不可!”一名重臣上前制止,“夜王殿下怎可因为自己的个人喜好来对待朝廷命官的折子?而且……夜王殿下尚且还只是王子,并未成为鬼神,也就是说,只有看折子的资格,没有裁决的资格。”
“是吗。”大季钟渊微微一笑,“那本王错了。”他转而看向高位上的大季长河,“请父王责罚,以平众怒。”
大季长河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他缓缓喝两口茶,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斜睨着大季钟渊,“你犯的错何止是丢大臣的奏折?来,端阳爱卿,你来跟夜王殿下详细说说,近日弹劾他的人说得最多的是哪些。”
“是。”被点到名字的重臣上前一步,先对大季钟渊躬身一礼,随后道,“朝中纷议夜王殿下以权谋私,破坏阴界规矩,影响轮回司正常工作。”
大季钟渊微微一笑,似乎对这种弹劾并不在意,但他没料到,端阳还准备了后手。
“群臣们还道,夜王妃虽未活人,但既然已经嫁到鬼神殿,理当夫唱妇随,入乡随俗。但王妃行事欠缺规矩,和阴曹地府的阎王夫人相处甚密。鬼神殿和阴曹地府向来分工清楚,界限明晰,分权制衡,故来保证了阴界数千年的社会平衡。但如今王妃逾矩和阎王夫人亲密来往,让人很难不担心夜王殿下是否有所图谋。”
大季钟渊的面色终于在端阳提到顾格桑的这一刻有了些波澜。
他不理会端阳,而是骄傲的抬头看向鬼神大人,目光熠熠,“父王,儿臣认为,虽然朝中仍有异党余孽,但他们今时不同往日,已经不足以再对我大季氏构成威胁。父王大可不必为这群小人劳神动气。”
这个夜王殿下也不知道随了谁,脸皮这么厚!明明大家在讨论他和他的妻子犯了多少错误,他却忽然话锋一转扯到异党上来,以为这样就能逃避责罚?以为这样就能把所有人都糊弄过去?
哼,异想天开!
在场有臣子愤然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