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目的地这个菜市场是前年新建的，已经是按高档卖场的配置设计的，但是菜市场就是菜市场，有活禽、水产就会有各种奇怪的味道，泥土灰尘更是不可避免的。

顾格桑刻意让大季钟渊把车停在了离菜市场一条街外的某酒店的地下车库，随后二人步行前往菜市场。

走在半路上时，大季钟渊忽然眯眼笑看顾格桑问道，“菜市场这种地方偶尔能碰上禽类的死灵吧？虽然他们只是像烟雾似的存在片刻，但以你看来也是能分辨出活物和死灵的区别的——难道不害怕吗？”

“以前很怕的。”顾格桑握紧身边男人的手，“不过不是怕它们，而是怕我不小心跟那些死灵发生了什么互动，被旁边的人看到，以为我是神经病。”

很多鬼对活人并不能造成伤害，只有厉鬼恶鬼才能为非作歹。所以一般的鬼灵只要不故意找上顾格桑，她能避开它们也就不那么害怕。

真正让她觉得不自在的，是旁人不理解又不相信的眼光和舆论，那才是如同慢.性毒.药一般真正能够杀人的利器。

看出顾格桑被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大季钟渊不再深究这个话题，反倒是指着菜市场入口临时搭的几个水果摊位说道，“看到那里摆的水果了吗？那些都打了催熟素，活人吃多了这种激素，轻则变胖，重则致病，所以你记住那小贩的模样，以后千万不要在他手上买东西。”

顾格桑朝他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这你都能看出来？”

“本王身为夜王殿下，难道在你眼中就这么无用吗？”大季钟渊微微板起脸。

顾格桑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而已。”

“你想不到的地方还多着。”男人不大高兴的拽她继续前行，一会儿指指肉砧板上的猪肉，说这档口的猪肉注了水。一会儿指指货架上的蛋，说那些蛋不值得吃。

顾格桑看得听得目不暇接，同时也觉得分外有趣。

“我们夜王殿下的这个技能……很接地气嘛。”

她嘻嘻笑着，左顾右盼，稍有一会儿没注意，再回头时，面前居然站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脖子上挂有“鬼差”字样工作证的中年男……鬼。

“殿下！真没想到小人竟然能在这里遇见殿下！殿下是来阳界巡防吗？哦不不不，不对，殿下是和王妃在约会吧？小人先告退了！祝殿下和王妃娘娘玩的开心！”

鬼差说着便拽了拽手上的铁链，被挂在铁链上的几只鬼魂呜咽着跟上。

顾格桑只觉得遍体生寒，大季钟渊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到了。”他伸手一指前方某个专门卖海鲜的门面。

顾格桑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到一个趿着有些发黑的拖鞋的大叔，正用很有年代感的大烟枪坐在店门口吞云吐雾。

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通灵又会制符的高人……

顾格桑暗自腹诽。

大季钟渊独自上前和那抽烟的大叔打招呼，“您好，请问——”

他的话还没说话，大叔忽然刷地一下从矮凳子上站了起来，头撞上了鸟笼，撞得其内的鹦鹉扑翅乱飞，可他浑不在意，手上的烟枪已经随手丢在了身后的小方桌上，双手不自在的在身上反复擦了两次，那敬畏和端正的态度令顾格桑瞠目结舌。

“殿下。”大叔低眉顺眼的悄悄说话，“殿下大驾光临，不知……”

大季钟渊没有看他，反倒是朝门面里边的一个铁架简易楼梯张望了两眼，“我找邢四方。”

“殿下！”大叔突然显得格外惊恐，“四方那小子不懂规矩，之前他乱卖金甲符的事情我已经训斥过他了！他说以后不会——”

“不卖那个他靠什么为生。”大季钟渊声音慵懒的打断了大叔为他人的申辩，“本王已派人查过他的情况，你无需多言，带本王去见他即可。”

大叔虽然有不甘，却还是让出了空间，引大季钟渊往这小门面的阁楼走去，“殿下……邢四方真的没有害过什么人……”

大季钟渊没理会他的话，只向后方伸出手来，等顾格桑走上来牵住。

她一看便会意，又很好奇这个邢四方到底是什么人物，忙顺从的将手掌递过去，由他牵着，小心翼翼的来到了海产门面的阁楼上。

“勤哥你忙你的去吧，殿下不是来找我麻烦的。”阁楼昏暗的光线里，一个又瘦又矮小的男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在顾格桑他们上来之前，似乎就已经做好了单膝跪地的动作。

他的双手十指交叉虚抱成拳，额头点在空拳上，说这话时，头都没有抬一下，就维持着这个姿势。

听见他的话，领路的大叔欲言又止，踌躇一刻后沿着铁楼梯下去了。

就在这时，用来封闭楼梯通往阁楼的木板自动合了起来，顾格桑被吓了一跳，撞进大季钟渊怀中。

大季钟渊搂紧她，语声充满威严的直问下跪之人，“邢四方，何人告诉你本王不是来找麻烦的？”

“殿下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人，现下要做的必然也是为了巩固大季氏势力的大事，我这样的小角色……纵然犯了点小错误，也不至于惊动殿下大驾。”邢四方的态度听起来很自信。

“如果你跟大阈氏有合作交易，那可就不能算只犯了点小错误。”大季钟渊答之。

顾格桑在旁听着，只觉得好像头顶笼罩着低气压，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变得小心翼翼。

邢四方却将腰背挺得直直的，“小人并未和大阈氏有任何往来！还请殿下明察！”

“起来说话吧，王妃不喜欢别人跪她。”大季钟渊缓和了语气。

“谢殿下。”邢四方缓缓站正身子，顾格桑这才发现，这人比自己没有高多少。

他的脖子上有图案复杂的青色纹身，看起来很是诡异。

“小人知道，殿下今日是为小人所制金甲符曾冒犯王妃一事前来。小人卖符时并不知道那卖水产的老乡竟然是要接近王妃的，否则小人绝不会拿身家性命开这种玩笑。”

大季钟渊“嗯”了一声，似乎也不急着说什么。他抬头环视这间阁楼，末了，忽而问道，“逃开孟婆汤，重新来到这让你不舍的世上，这辈子却过得如此清苦，后悔过吗？”

“多谢殿下关心……小人，后悔。”邢四方一脸苦笑，“可否请殿下告知小人此生阳寿还剩几何，让小人能知道何时能从这索然无味的一生解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