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布日古德院长和妇产科刘主任离开,梁医生不甘心地走出了自己的门诊。
患者病情紧急,黄素也顾不得梁医生的感受,望向何慧吩咐道:“何慧,去咱们科室把处方单拿来。”
不多时,何慧拿着处方单过来,递给黄素。
考虑到患者怀有身孕,用苦寒之药中和疗效稍慢,持续的高烧有损胎儿元气,黄素只能选择效果更快的泻法治疗。
泻法又称为下法,是中医八法之一,运用具有泻下作用的药物,通泻大便,逐邪外出的治法。多用于排除胃肠积滞、荡涤实热、攻逐水饮和寒积、祛瘀。
黄素没接处方单,而是吩咐道:“我说,你写。党参13g、石膏60g、知母20g、竹叶13g、川朴7g、枳实7g、白芍13g、麦冬17g、连翘13g、甘草3g、大黄10g。”
稍等片刻,黄素回头看看方子写好没有,看着何慧停笔疑惑地看着自己。
“我开的方子有什么问题吗?”
何慧疑惑道:“师兄,患者是孕妇,开了这么大剂量大黄恐怕不妥吧,而且她还有习惯性流产史,我怕胎儿保不住。”
把病历递给黄素,何慧伸出三指手指,表示患者有三次流产的历史。
在中药里,很多药物对孕妇都是存在禁忌的。
大泻的药,如大黄、芒硝等。
活血化瘀的药物,如桃仁、丹皮等。
如果用药不当可能会导致孕妇流产,所以导致很多中医在面对孕妇的时候不敢在药方中使用这类药物。
胡斌丈夫一听黄素开的方子有可能会导致自己妻子流产,急忙问道:“黄主任,您开的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经过上一名医生的无效治疗,现在男子对医生已经不是十分的信任。
黄素宽慰道:“家属不用紧张,她就是一个刚毕业的二把刀。我都用我的职业生涯做了担保,你还担心什么。抛开救死扶伤的医生操守,就是为了我自己也会全力医治你的老婆。”
回头望向何慧还是夸赞道:“你能意识到大黄为孕妇所忌讳,证明你还是认真学习了。”
“但是,学中医最忌讳就是生搬硬套,不知变通。学了五年的中医,有故无殒,亦无殒也的道理还要我提醒你吗。”
“老黄,你说的有故无殒,亦无殒也是什么意思。”旁边的那日松一脸无知地问道。
本以为只有那日松不知道,黄素认为那日松这种纨绔在学校不认真学习,情有可原,可看到何慧也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他不由皱起眉头。
连一向认真学习的何慧都不知道,看来其中必有原因,黄素耐心地解释道:“这句话意思是只要认清有病邪,则所用之药自有病邪来抵挡,放在患者身上,大黄就是下泻清热的,它的药性自然有体内热毒抵挡,不会碍胎。你们连黄帝内经都不熟,还学哪门子中医。”
这次一向喜好呈口舌之利的那日松都没有开口反驳,两人齐齐低头沉默。
黄素对他们的异样没有多想,追问道:“何慧,药方写好了吗。”
“写好了。”何慧将处方单递给黄素。
黄素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把方子递给男子解释道:“患者高烧是因为热毒蕴结体内,要清肠解毒,驱邪外出。体内热毒泻了,高烧自然就退了。所以这剂药要日夜追服,每六小时服药一次,一共服用四剂。服用后,患者会出现频繁大便的情况,你们病人家属要昼夜有人陪护,今晚我也会待在医院里。”
男子急忙鞠躬感谢去抓药,其他家属则推着病人前往住院区。
中医科虽说是新增,可医院配备却很全,抓中药的、煎中药的中药师都配的很齐全。
黄素也和这几个人见过,都算是合格的中药师。
“黄师兄,今天晚上我想要留在医院。”何慧盯着黄素语气坚决道。
今天这个病例给何慧带来太大的冲击,打破了她曾经的观念。
她以前认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学习一定能够成为一名好中医,她要亲眼观察这名患者后续的病情走向。
黄素能从何慧的眼中看到坚决和对未知的求知欲,默默地点头同意。
“老黄,那我也要留下。”见到女朋友留下,那日松也十分好奇病人的情况和黄素的医术。
见到两人都要留下,黄素鼓励道:“好,正好也让你们感受一下中医泻法是如何治病的。”
黄素三人和护士一同推着转运床,用最快的速度推向住院处。
住院处,二楼妇产科住院区。
听说一个半月没有病人的中医科今天给人开方治病了,本楼层一些无事的医护人员都好奇地过来看热闹,将周围围了起来。
胡斌已经送进病房一个小时了。
黄素气定神闲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今天晚上可要熬夜守候,先养足精神。
身边的那日松、何慧就没有黄素的从容,面色焦急地紧紧盯着病房,两个人放在腿上的拳头都已经攥的青白。
病房里,胡斌喝下汤药已经有一刻钟了,所有人都在等患者的反应。
病房内,躺在病床上的胡斌微微扭动身体,对守在床边的丈夫声音虚弱地道:“老李,我要上厕所。”
听见妻子细微的声音,丈夫高兴地扶起妻子,小心翼翼将胡斌搀扶进卫生间。
不多久,卫生间传来了激烈的排泄声。
胡斌丈夫高兴地跑出病房对着黄素语气激动地道:“黄主任,排出来了!排出来了!四五天没有排便了,终于排出来了”
听闻,黄素带着那日松、何慧走入病房。
虽然卫生间的大门已经关上,屋中依然可以闻到一股恶臭。
那日松、何慧不由得堵上口鼻。
黄素走到病床前,抬起胡斌的手臂把脉,脉象没有太大变化。面色依旧赤红,但呼吸已经平缓许多。
胡斌丈夫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仔细观察妻子呼吸没有以前那么困难,躺下的时候也比以前轻松很多了,一个大男人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管用,真的管用。
将胡斌的手臂放好,黄素向家属交代道:“继续按照医嘱。”
一下午,胡斌连续喝了两剂药,连续排泄十多次,体温也开始出现下降的情况。
见到患者排泄如此频繁,一些看热闹的医护人员开始传出风凉话。
“再这么拉下去,我看患者不但高烧没退,就得严重脱水,这下子闹出人命了,我看他怎么收拾,学了中医还真就以为中医能治病呀。”
“就是,我看是学中医把脑子学坏了。”
那日松听见这些说闲话的医生,起身就想和他们理论。
黄素拉住那日松把他按在椅子上问道:“你要干什么?”
那日松不忿地道:“老黄你听听他们说的还是人话吗,自己没有本事救人,现在别人救人,他们还在这说风凉话,一个多月这种鸟气老子受够了。”
“怎么你还要和他们打架?”黄素质问着,继续道:“上学老师没有教你们,为医之法,不得多语调笑,谈谑喧哗,道说是非,议论人物,炫耀名声,訾毁诸医,自矜己德。”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作为医生,不得举止轻浮,嬉戏调笑,大声喧哗,非议他人,炫耀自己,诋毁其他医生,自誉自夸。
那日松调侃道:“老黄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守着这些规矩,你说得这些人家可是一件没拉过,这不天天抬高自己,喊着要消灭我们。就是我们中医太君子,人家可以欺之以方。”
“他们什么样子我管不着,为中医者,必先正己,然后正物。”黄素语气坚决的说道:“何况呈口舌之快那是泼妇的行为,想反击就用疗效打他们的脸。”
那日松沉思一阵才琢磨过来,哈哈笑道:“老黄你这个打脸说的太形象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意识到一不小心把后世的网络流行语说了出来,黄素没有多做解释,任凭那日松在那里笑,
凌晨,坐在凳子上休息的黄素突然被人摇醒。
“黄主任,你快去看看,我老婆的体温降下来了,”胡斌丈夫一边摇晃黄素,一边激动地说道。
听闻胡斌的高烧退了,站在远处几个坚持看热闹的医务人员瞬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有几人临走前滴咕几句,总之说得也很难听。
被吵醒的那日松、何慧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也跟着走进病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黄素接过温度计,见体温已经降到三十六度八。
如果不是看见妻子体温一直持续下降,半天排泄十四五次,早已经吓坏了胡斌的丈夫。
黄素走到床边,仔细查看胡斌的状态,因为频繁泄泻她的精神十分疲惫,脸、脖子、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布上一层细细的汗珠。
“你现在感觉如何?”
胡斌虚弱地说道:“感觉身体轻松许多,就是有些口渴。”
黄素拿起孕妇的手臂把脉,脉象微数,已经大有改观。
“第三剂药喝了没有?”
男子高兴地回答道:“第三剂药已经喝下去半个小时了。”
黄素点了点头道:“患者久热必伤阴耗气,恐伤胎儿元气,我再给你开一个调理善后的方子。”
见到病危的妻子已经好转,胡斌丈夫高兴地爽快答应道:“一切都听医生的。”
“何慧,记方!”
何慧早已经想明白了主任让自己记方的良苦用心,将手中的温度计塞到那日松的手里,收起兴奋的笑容,从兜里拿出处方单和笔,看向黄素等待记录。
“竹叶6g、石膏50g、人参6g、麦冬20g、半夏9g、甘草6g、粳米10g、陈皮10g、黄芩6g。这个方子叫竹叶石膏汤,有清热益气,养阴生津的功效,加味陈皮可清热燥湿,黄芩在清热的同时更可以安胎。”
黄素多少也明白了何慧的心思,所有开方之时也详细地解释了每一味药的功效。
将方子递给男子嘱咐道:“十升水,煮取六升,去药渣,再放粳米,米煮熟后,汤成去米,温服一升,每日三服。连服七天。”
“黄主任,感谢你救了我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接过处方单,胡斌丈夫就要给黄素下跪。
黄素急忙扶住男子道:“你这是干嘛,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
刚扶起男子,那日松又突然抱住黄素道:“老黄,我拜你为师和你学中医吧!”
挣脱那日松的拥抱,黄素意味深长地道:“想和我学中医,你们要补的课就多喽!”
“主任,我们都需要补什么!”何慧眼神坚定地看着黄素问道。
黄素在何慧、那日松脸上一一扫过,轻描澹写说道:“想跟我学中医,先把《神农本草经》和《汤头歌》背下来再说,先记住三百味常用中药和一百个药方。”
重活两世,恩师那清瘦的身影依然在脑海里清晰可见,记得自己第一堂中医科,恩师也是这么和自己说的,既然重活医生,今生绝对不让遗憾再现。
见患者已经没有大碍,经过一晚上熬夜,黄素三人也感到疲乏了,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回家休息。
住院楼门口前。
那日松好奇问道:“老黄,你说明天妇产科的医生会去看这名患者吗?”
黄素反问道:“去干吗,难道要被继续打脸吗?”
既然打脸的这个词已经被自己用出来了,黄素也没有顾忌,说完转身走向医院宿舍。
“哈哈!打脸,对就要打他们的脸,一个多月了这口气老子终于出了。”那日松畅快地笑道。
何慧望向黄素离去的背影,回头再看一副志得意满的那日松,伸手掐着他的胳膊教训道:“主任是有本事的,你要是想学习主任的本事,从今天起和我一起改口叫主任,对主任也要尊重,听见没!”
在何慧雌威之下,那日松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了,小声诺诺道:“知道了!”
见那日松如此敷衍,何慧两根手指在那日松的腰间用力旋转,微笑道:“大声点!我没有听到。”
吃痛的那日松龇牙咧嘴连忙大声告饶道:“停停停,放手,放手!我知道了,从今天起。不,我马上改口叫主任。”
哼!
“行了你回家吧,我也回寝室了。”
何慧在那日松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后,轻快地转身走向医院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