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同那日松所料，陈鹏走后。

中医门诊连续几天再也没有来过一名患者。

中医科又开始了无所事事的一天。

三人每人捧着一本中医书籍在看，诊室里安静得都能清晰听见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机械声。

叩叩！

突来的敲门声，三人一齐放下书，一齐望向门口。

黄素道：“进！”

只见胡斌丈夫搀扶着一名老人走进诊室。

老人面色萎黄晦暗，瘦弱的身形却顶着一个异常肿大的肚子，走起路来脚步轻浮蹒跚，像极了非洲营养不良的大肚病。

胡斌丈夫小心翼翼扶着老人坐在黄素对面道：“黄主任我又来了，今天带我二叔过来看病。”

胡斌丈夫将老人的片子和西医化验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一递给黄素。

胡斌的丈夫，黄素自然印象深刻，这是自己重生后，治疗的第一位患者的家属，也为中医科打破了在市医院的尴尬局面。

黄素没有看片子和化验单，而是望向老人仔细观察，明显感觉到老人呼吸短促不匀，脸上难以掩盖的倦怠乏力。

黄素问道：“老人家你哪里不舒服？”

老人家看着黄素年轻的面孔，脸上带着迟疑和不信任。

见状，胡斌丈夫在旁边急忙解释道：“二叔，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别看黄主任年轻，可医术非常厉害，你侄媳妇的病就是黄主任治好的。”

听到侄儿的话，老人家半信半疑地道：“我的肝病是老毛病了，以前我都是找我们县中医院的杨老中医开方，今年一月份被我家那个不孝的儿子气到了，肝病就又复发了。等我去中医院才知道，杨老中医已经去世了。最后只能去县人民医院治疗，吃了一大堆西药，病没好，反倒恶化，现在是肝硬化腹水。”

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期，全国各地的很多县级城市中医院都会有一两名民国时期的传统中医，在哪个缺技术、缺设备的年代，他们很好地弥补了县、镇一级医疗需要。

随着这批传统中医的相继离世，九十年代中医教育改革后，培养出来的学院派中医没有能力弥补空缺，中医开始长期处于青黄不接的局面，这也让小城市医疗水平和大城市的差距越拉越大。

“老爷子，您既然知道有肝病的毛病，平时就要注意控制情绪。”劝过老人家后，黄素道：“伸出手来，我把一下脉。”

黄素三指放在老人的寸关尺上，彷佛搭在刀刃之上，这种脉象黄素前世三十年的行医经验也只是遇见了几次。

“那日松、何慧你们过来感受一下老人的脉象。”黄素叫过二人讲解道：“这种脉象是罕见的偃刀脉，是弦细脉的一种怪脉，一般的弦细脉，指下感觉到像一根丝线一样，而且是软弱无力。偃刀脉则如仰起的刀，口锐而背厚。形容脉象弦细而紧急，你们有没有一种手指摸在刀刃上的感觉。”

弦细是弦脉和细脉的相兼脉，主肝肾阴虚、肝郁脾虚、血虚肝郁之证。出现偃刀脉则表明患者心血不足，肝阴枯竭，是病情非常严重的一种脉象。

胃气全无，病危的时候也会出现偃刀脉。

黄素微微皱眉道：“老爷子，您把右手伸过来，我再给您把一下右手的脉。”

老人家伸过来右手，黄素又把三指搭在右手的寸关尺上，右关细脉尤甚，右关脾胃，乃是湿证。

黄素放下老人家的手道：“老人家，伸出舌头我看下舌苔。”

只见老人的舌苔白而腻，舌边还呈紫色。

舌苔白腻乃是湿证，体内有痰湿或湿困体内，舌边呈紫色证明身体有血瘀。

老人收起舌头，黄素仔细观察脸部和颈部，并在颈部找到几处蜘蛛纹。

蜘蛛纹是一种特发性毛细血管扩张症，为皮肤小动脉分支末段扩张所形成。痣体有一个中心点，周围有呈辐射形的小血管分支，形态似蜘蛛，故而称为蜘蛛纹，也称作蜘蛛痣，是肝脏病变的重要表现，常见于肝硬化、肝炎。

黄素问道：“老人家，平时可有头昏嗜睡，腕腹胀痛、胀满的感觉？”

老人回答道：“有，每天都昏昏沉沉的，两侧肋条一直胀痛。”

黄素起身道：“老人家，您平躺在诊床上，我检查一下你的腹部。”

老人躺在床上，黄素撩起老人的衣服，见老人肚子已经鼓胀，可见青筋暴露。

腹壁浅表静脉曲张严重，并由脐部向周围放散，如同蜈蚣一样狰狞恐怖。在胸前和手臂上肢的多处地方也发现了蜘蛛纹。

黄素手轻轻按在上面肚皮柔软，有波动感。

随后又撩起老人的裤腿，老人家的两条腿已经肿得如同白萝卜一样，皮肤还泛着贼光，黄素用手指按上去就会出现一个手指印。

这是浮肿的现象，是体内痰湿积滞，导致体内堆积大量无法排除的体液，就出现了浮肿、腹水，这也是为什么老百姓经常将浮肿称之为水肿的原因，几千年来中医的很多智慧早已经融入到了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了。

“老人家您这是肝肾阴虚、脾胃失衡，导致膀胱气化不利，而形成腹部臌胀。”黄素解释道：“西医临床将肝腹硬化早期和晚期两类，早期无腹水，晚期为有腹水，早期属于中医学的肋通、积聚、症瘕，晚期属于中医学的臌胀或单腹胀的范围。”

听了黄素的诊断，老人急忙问道：“黄主任，我这病中医能治吗？”

黄素回到自己位置坐下，等老人坐好了问道：“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了？”

老人回答道：“李同海，木子李，大同的同，大海的海，今年七十六岁。”

老人一遍念，何慧一遍在处方单上记录。

“我给您开一个疏肝健脾、行气利水、散淤消症的方子。”黄素见何慧写完继续道：“何慧记方木香8g、砂仁10g、五味子15g、钩藤15g（后下）、白芍15g、猪苓15g、茯苓皮15g、泽泻10g、大腹皮10g、槟榔10g、陈皮10g、冬瓜子10g、炒白术10g、三棱10g、党参10g、鳖甲30g。另服大黄蛰虫丸和逍遥丸，早中晚各一次。”

西医治疗肝硬化腹水办法就是补充人血蛋白，大量注射利尿剂。病情严重的就抽腹水和大剂量注入人血蛋白抑制肝硬化不同。

中医临床大多分两个阶段治疗，第一阶段消除腹水为要务，辅以健脾柔肝，恢复气化。第二阶段，多用钩藤等柔肝的药物，恢复肝脏功能。

木香、砂仁、猪苓、茯苓皮、泽泻利水渗湿消除腹水，大腹皮、槟榔、冬瓜子下气消积利水消肿，五味子、钩藤、白芍、白术健脾柔肝、三棱、鳖甲、党参活血化瘀，恢复气血。

黄素将处方交给胡斌丈夫交代道：“此方先服用一个月，服药期间禁止喝酒、吃水果、吃凉性、油腻的食物。一个月后再来复查。”

中医是不提倡体质寒凉，脾胃虚弱的人吃水果的，因为水果绝大多数都是寒性的，不仅加重体内的寒性，水果同时对脾胃运化有着很大负担，这类人一吃水果往往就会出现严重腹泻。

孕妇也要少吃水果，水果吃得过多了会影响胎儿的先天肾元，中医临床表明，孕妇过多地吃水果，会导致婴儿肾阳不足，男孩长大多会出现精冷，女孩长大都会出现宫寒，月经疼痛。

送走胡斌丈夫叔侄二人，中医科再次回复到无所事事的状态，一直到了下班也没有一个患者前来问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