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邱家的闺女招惹来了个谦谦君子,对人礼貌周到,说话文绉绉的,穿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裳,一遍遍的请媒人上门,求娶邱家的闺女。
这样的男子简直就是这十里八乡求都求不来的抢手货。听说他父亲还是个大官,世家子弟出身。邱家是不是疯了?脑子进水了?他们姑娘那幅尊容,光看背面跟个男人一般,一张嘴就是一口破锣嗓子,嗓门还特别大,这样的人,还想嫁给天王老子不成?他爹他娘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明显的,就有些别有用心的大叔大婶在他们家门口晃悠,一见徐骞,就拉扯着他袖子,热情地请他去自己家吃饭。自己家婆娘做饭比青青娘做饭好吃不说,还有比青青文静秀美的闺女……
徐骞全部礼貌但坚持地拒绝了。
过了约有半个月,青青叫嚣:“阿爹你们再不同意我可就对他动真格的了!我听沈家大姑说了,要是我有了身子,你们就得答应我嫁他,你别逼我对他下药求子啊……”
赫连郡差点气疯了:“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你敢,老子打断你的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废了那小子?”
“你废吧!”青青毫不畏惧,昂着头跟父亲对嚷,“你废了他,我也嫁他!你打断我的腿,他也不会嫌弃我!除非你把我俩都弄死了!要不我早晚跟他走!”
“你……你!”赫连郡气得扬起手来。
“你打吧!你打我,我就去把这张脸给我阿娘看,我阿娘还在养小月子呢,看她有个好歹谁更心疼!”
赫连郡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小畜生,你这是为了个男人,连你阿娘死活都不在意了?”
“跟你学的!”青青高声道,“我听勺儿婶婶说了,你当年为了娶我阿娘,差点气死曾外祖。还跟曾外祖跟舅公都决裂了。你能为阿娘做的,我也能为他做!我是你的女儿,我流着你的血,你重情,我也一样!”
闻言,赫连郡沉默了。
孟阁老是他心头一道永远无法痊愈的疤。
青青出生那年,胎位不正,卫雁九死一生才得了这个女儿。恰逢京城传来消息,孟阁老逝世,赫连郡本该回去奔丧,可是瞧着躺在床上瘦成一把骨头的卫雁,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两个还未懂事的男孩,他怎么舍得下?几番挣扎,他终是没能回去见孟阁老最后一面。
女儿说的没错,自己能为了卫雁舍了孟阁老,女儿为何就不能为了心上人舍了他们?
赫连郡眼眸低垂,负手离开了女儿的房间。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反锁过女儿的房门。青青溜出去跟徐骞私会,他假装不知道,心里却十分寂寥。
几个孩子当中,他最爱这个女孩儿,把她当成男孩儿一般培养,她拉弓射箭,爬树捕猎,无所不能。那个让他骄傲无比的女孩儿,如今有了心上人,再不需要他了……
他觉得自己直挺的背脊沉重极了。微微弓着腰,他走到妻子身旁,妻子黑发浓密,不似他的妻,倒似他的长女。
他伸手,抚摸妻子的脸颊,触手滑腻,她就算是损了些许颜色,也依旧美好。
卫雁反手将他的手臂挽住,轻轻张开眼睛,“你来啦?”
他扯开一个笑,“我想跟你说说我的事,你愿意听么?”
卫雁抚摸他厚而坚硬的手掌,拂过他每一处粗糙的曲线和厚茧,“说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喜欢……”
“十三岁时,我弄丢过父亲的一匹马。父亲狠狠抽了我几十鞭,把我关在外头的羊圈里,不许母亲给我食物和水。我不是第一回挨打了,也不怎么在意。小时候我睡过山洞,睡过森林,睡过泥巴地,睡羊圈对我来说已是很好的待遇了。那回不知怎地,我却得了风寒。母亲抱着我,跪在地上苦苦的求父亲,求他给我找大夫,再不济,给点吃的和药。可父亲不肯,醉醺醺的他还扬起鞭子,又打伤了母亲。我记得我睁开眼,见到母亲脸颊上一道鲜红的血口子。我恨死那个人了,那人喝醉了酒,就化成了野兽、畜生,一点人性都没有。母亲连哭都不敢,生怕吵醒了他,又挨一顿打骂,她把我抱出帐篷,把我系在马上,跟我说……”
“去京城!去京城吧!找你舅舅,找你外祖父,找你姨母!他们是母亲的至亲,会替母亲照顾你的!母亲没用,不能护你周全,与其眼睁睁的瞧着你受苦,不如让你逃得远远的!记住,好好的,听你外祖的话,别回来,永远别回来!”
他拉着母亲的手,求母亲一同离开,可母亲不肯,母亲用发钗扎在马腿上,马载着他,一路狂奔。他永远记得母亲含泪微笑的模样,向他远远的挥手。不要再回来。永远不要再回来。
可是母亲去后,他还是再回去了。
他做好周祥的计划,佯装攻打父亲部族,迫父亲跟他低头谈条件,到时,他就将母亲要过来,母亲不愿回京城,就随他去边关,他长大了,有能力照顾母亲。
可母亲没能等到他的营救。羌人突然犯边,他被派去抗敌,计划没能进行,母亲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死讯。
母亲死了。二舅父说,母亲是被他叔父、父亲跟兄长害死的。
他带着亲卫队,千里寻仇。
父亲的部族早散了,父亲下落不明。
他追查了两年,才查到了有关父亲的线索。
几场大战令他声名鹊起,他叔父听人提起他来,醉意十足的就吹嘘起自己跟那戍边将军生母的风流韵事来……就这样露了行迹。
赫连郡当晚就潜入叔父房里,了结了他的性命。
他平静地走出门,还细心的将门关好,慢悠悠地沿着小路走着,在心中思谋下一步计划。
叔父就在近前,父亲跟兄长想来也不难找了。与其四处去找他们,不如引他们来寻自己。
他就一纸战书,昭告天下,向自己生父宣战。
世人都说他疯了。
他被仇恨烧红了眼。
兄长来找他,不知悔改,竟还端起架子骂他大逆不道。
父亲竟先设陷阱埋伏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