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重重地磕了个响头,求道:“夫人,您还年轻,早晚会生下公子,老爷不是那等沉迷女色之人,对夫人又呵护备至,何必,何必……”
“你不懂,你不懂。”崔氏拉她起来,眼中含着水光,泫然欲泣,“从前,我也以为他不是。我为他纳了平氏,不见他如何欢喜,现在想来,是平氏木讷干瘦,不讨他喜欢而已。直到我见了秦氏,方知,原来他所爱的,是那种身段圆润、妩媚风流的女人……”
“可是奴婢……奴婢……也不见得能够……”
“傻丫头,这两年你越发出挑,你是没瞧见,前两回他来我这里,你奉茶之时,他盯着你瞧的样子……”崔氏苦笑道,“早前我总舍不得你,如今,却是无可奈何。紫苑,万一秦氏生下男婴,我便完了。只有你能帮我!以后我会当你是亲妹妹一般相待,紫苑,你帮帮我!”
说罢,崔氏哭泣着,就要跪下去。
紫苑也是哭个不住,死死拉住崔氏,抱着她的腿哭道:“夫人!夫人!您就是让紫苑去死,紫苑也心甘情愿,您别这样,折煞奴婢了。奴婢答应您,奴婢答应您了,您快别这样……”
第二日,崔氏叫人将卫雁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重新粉了壁,置了家什,只等选个黄道吉日,叫卫姜搬进去住。蔡姨娘自是欢喜,千恩万谢,平姨娘却是老大不愿意。——谁不知老爷从来不踏足东楼,叫她搬到东楼,不是连带她也要变得无人问津?她不敢恨卫东康和崔氏,倒把得宠的秦姨娘和连累她的蔡姨娘恨上了。镇日在屋子里骂骂咧咧,惹得楼上的秦姨娘偷偷哭了几回。
卫姜受宠若惊,去那院子瞧了,与卫雁比邻而居,区别只是卫雁的屋子是五间正屋带个后罩房和小厨房,她是四间正屋带个后罩房。可这已经比东楼好太多了!
东楼一层也是四间,一厅堂一稍间一卧室还有个小小的暖阁,每一间都很小,加起来还不比卫雁的厅大。而她所住的二楼就更小了,除去楼梯和过道,就只剩一个卧室和一个书房,再上面有个阁楼,是放置杂物和箱笼的地方。就在这样一个挤迫的小空间里,她与蔡姨娘生活了十年!
蔡姨娘知足,总说起这里比从前的下人房好太多。可是,住在下人房那时,她还年幼,根本记不得那些艰苦。她懂事以后,看着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卫雁,有个大大的院子居住,有那些个下人陪伴着奉承着,她就觉得心酸。
卫府占地不小,人口不多,空院落多得是。她总暗暗想着,也许某天,她也能搬进某个小院,成为一个真正的主子。这个小小愿望,竟然盼了这么多年,才得以实现!
卫雁也替她高兴,早早地来到崔氏房里,瞧崔氏亲自拿着账册,点算着给卫姜布置的家什。卫姜立在一旁,双眼亮亮地瞧着抬东西的下人们进进出出。
见卫雁来了,崔氏笑道:“雁娘来了?姜娘也在这,你们姐妹俩以后就住在一块了,你帮着瞧瞧,姜娘这里还该添些什么?”
卫姜笑道:“劳母亲费心,姜娘只要将现在用的搬过去就好了,让母亲这样辛苦,姜娘过意不去。”
崔氏笑道:“这有什么,早该给你单独立个院子,之前是怀着你幼妹,不得已。后来又是我伤了身子,没精神。竟把你耽搁到现在,你不怪我这个当母亲的就好。”
卫姜连忙道:“母亲折煞我了。”
卫雁道:“恭喜妹妹。”
卫姜勉强笑道:“多谢。”
卫雁知她心结未解,也不多言,与崔氏笑语两句,便去瞧幼妹卫贞。走过偏厅向里面去,瞧见一人穿着洋红提花对襟小短衫,高腰翡翠撒花裙子,坐在稍间窗前。
听见有人进入,那人回过头来,脸上挂着泪珠子,竟是紫苑。
紫苑是崔氏的陪嫁大丫鬟,一向体面,但见她穿得这样华贵却还是头一回。她头上的首饰一看就是新打的,头面项链手镯一水儿的赤金绞丝嵌玛瑙。
紫苑见卫雁进来,连忙用帕子抹了抹脸儿,笑道:“小姐来了?小小姐在里面睡着呢,奶娘们在旁边看着,奴婢陪着小姐去瞧瞧?”
卫雁笑道:“你坐你的,我瞧瞧妹妹就走,如月陪着我,不劳你了。”
卫雁从崔氏房中出来,如月小声道:“想不到夫人这样疼爱紫苑,府里怕是没有比紫苑更体面的了。”
卫雁心里有了猜疑,只不愿多说。秦氏有孕,崔氏竟至于如此?
晚间卫东康回来,先去瞧了秦姨娘,回到正院用饭。崔氏笑着陪饮了几杯,就叫人来服侍安置。
卫东康坐在窗下炕上看书,乳母来报,说是小小姐闹情绪,请崔氏去瞧瞧。
卫东康等崔氏不来,自己趿着鞋,回到东头卧室。却见暖阁里头亮着红烛,隐隐绰绰瞧见一个人影,也不知熏了什么香,十分好闻。卫东康走到嵌扇旁,见那人背对着她,杨柳肩、窄身量,曲线突出,分明是紫苑!
卫东康抬步上前,紫苑只作不知。走了两步,他却停下,不知想到什么,嗤笑一声,竟转身去了。
听到外面门响,紫苑回过头来,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继而举袖掩面,失声痛哭。
卫东康的离去,犹如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紫苑晕头转向。
上午她还在对镜垂泪,感叹此身。谁料到,待她接受了现实,那人对她竟是看也未看,毫不理会。
崔氏躲在西稍间,本是内心煎熬,又喜又忧,听下人来报,老爷竟往外院去了,她吃了一惊,连忙走去东边暖阁。
紫苑跪在地上,哭道:“夫人,奴婢无能,奴婢无能,有负夫人所托,奴婢对不住夫人,请夫人责罚!”
崔氏只得笑道:“你说什么傻话,怪不得你,也许老爷有要事要办,来日方长……”
紫苑哀求道:“夫人,老爷明显无意于奴婢,奴婢只怕要负了夫人所望,夫人,咱们另觅良策吧!”
崔氏却是心乱如麻。一面恐怕卫东康对自己生疑,一面暗暗恼恨紫苑无用。她怎么也料不到,卫东康对女色克制至此,难道自己竟错了心思?
六月初二,卫姜十六岁生辰,得卫东康与崔氏首肯,邀请三五名相熟的小姐,到她的新院子做客。
霍琳琳、吴文茜一到,卫雁自是要陪的,蔡姨娘一再相劝,卫姜才颇不情愿地正式邀请了卫雁。另有两名卫氏族中的堂姐妹,前来贺寿。
一屋子的女孩子又是看花,又是采柳。一时凑在一处讨论衣裳上绣的花样,一时又品评上回鳌头舫上哪个公子作的对子最好。吴文茜向卫雁打眼色,示意她有话要单独说。趁着众人不察,她们走出屋子,来到小院当中,立在窗下花丛旁,卫雁问道:“不知吴小姐找卫雁何事?”
吴文茜笑道:“哪里是文茜有事?有事找卫姐姐的是我那个二表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