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霍志强站在床前,望着床榻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伸出去的手臂,却怎么也不敢凑上去试探霍琳琳的鼻息。
婴孩半睁着左眼,好奇地望着他看,突然不知怎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那哭声极为弱小,霍志强听得心酸不已,慌忙将孩子抱起,轻轻摇晃数下,却怎么也哄不好。霍三奶奶见状,连忙上前接过孩子,哽咽道,“孩子饿了,琳琳,琳琳如何?”
霍志强摇了摇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冲向外头,扑在玄南身前,跪了下去,“先生,求你救一救我妹妹吧!您救得回孩子,一定也救得回她!”
玄南撇嘴道:“我不受你的礼,你也无需跪我,今日我上门来,不过是受卫雁所托,我已答应她救人,自然说话算数。你是屋里那丫头的什么人?”
“是……是她兄长。”本想用旁的说辞,撇清跟霍琳琳的关系,可霍琳琳的性命,还捏在此人手中,在情在理,都不能瞒骗于他。
“你可愿为她冒一冒险?”
“愿意,先生需我怎么做?”霍志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惹得高氏心中一紧,适才玄南先生说需要有人借半条命给霍琳琳,才救得回她,莫不是要夫君他折损寿数去换霍琳琳的性命?
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自己怎能挡在前面,不准他去?
眼睁睁瞧着霍志强跟玄南重新走进产房,而霍三奶奶再次被赶了出来。——霍三奶奶抱着婴孩,这回却全没怪责玄南的无礼。玄南的本事,这回亲眼瞧见了,才知传言不虚。
几个奶奶登时凑上前去,看望霍三奶奶手中的婴孩。霍三奶奶紧紧护着孩子,生怕他着了风,一路小跑着,走向霍夫人歇息的暖阁。
又过了好一会,霍志强白着脸跟在玄南身后,从里间走了出来。众人围上去,七嘴八舌的问着霍琳琳跟霍志强的情况。玄南不发一语,背着药箱,推开众人,大摇大摆地离去了。走到卫雁身侧时,只是微微颔首致礼。
卫雁欣喜地一笑,她知道,霍琳琳不会死了。
高氏几步走向霍志强:“夫君,妹子怎样?”
霍志强笑着叹了口气:“玄南先生,果然是神医……”
“你怎样了?那怪老头说,要借你半条命去,到底……到底他对你做了什么?”
霍志强想到方才那奇怪的治疗手段,那水蛭爬在肌肤上的不妙的触感,被吸食鲜血之时的疼痛……他头上冒着虚汗,无力地摆了摆手,并不言语。玄南交代过,让他过后找个医生抓些补药,慢慢就能调理过来。
他缓缓走向徐玉钦和卫雁,拱手深深一揖,因着身体虚弱,还未直起腰来就向一旁栽去,徐玉钦连忙将他扶住,“霍兄,这是怎么了?霍小姐她……”
霍志强微笑道:“先生说,明天琳琳就能醒过来了……多亏了两位!我……多谢……”
徐玉钦扶着他手臂,嗔道,“你这就见外了!咱们之间,还说得着一个谢字?既然霍小姐母子平安,我们就先告辞了。待霍小姐醒来,还请霍兄派人去知会卫小姐一声,免她挂心。”
“这个当然……”霍志强勉强站定了身子,朝着卫雁又是一礼。卫雁侧身避开,“霍公子是琳琳兄长,卫雁怎能受您的礼?再说,我与琳琳情分匪浅,做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还请霍公子放心,今日之事,卫雁、玄南先生、染墨和那些医者,谁都不会说出一个字去。”
霍志强本是想委婉地嘱咐两句的,卫雁主动出言保证,令他更是感激,毫无血色的嘴唇抖动片刻,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卫雁又向高氏等人作别,这才转回头,告辞离去。徐玉钦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漫不经心地瞧着风景。她脚步一顿,知他是在等候自己。她要与他同行么?
继续揪扯,对彼此分明都没有好处。可是偏又贪恋那片刻柔情,来时路上他们在车中相对无言,气氛尴尬,难道回程的路会变得美好起来么?
卫雁假作不懂他的用意,朝他屈膝一礼,“徐公子,告辞!”
既然下定决心不再继续,就不能再给他任何错觉。
徐玉钦呼吸一窒,望着她与那几名医者由霍家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引着朝前走去,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他这是被抛弃了?她躲避着他,就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生怕被他黏住,飞也似地逃走了?
卫雁刚出霍府大门,就望见对面巷口停着一辆金漆青帷车,染墨立在车外,见卫雁出来,走上前低声道,“侯爷等了许久。”
赫连郡?他为什么不走?非要等着她一起回去?做戏也没必要这么较真吧?卫雁无奈地走到车前,屈膝道,“侯爷,今天是我思虑不周,我知侯爷气什么,还请侯爷宽恕这回,下次定以侯爷大事为重。”
赫连郡掀起车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上车!”
当着霍家下人面前,总不能拂了赫连郡的面子,卫雁爬上马车,做好充分的心里准备听他的抱怨之言……
赫连郡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抬手递给她一只手炉,接着重新闭上双目,似是在车中歇息得极为舒服。
暖熏熏的车中燃着泥炉,置于其上的茶壶中烧着冒热气的水,陡然进入这温暖的所在,才令卫雁惊觉,——在霍家佛堂外站得太久,手脚早就冻得没了知觉。此时暖暖的气息将她笼罩,手脚耳朵,都热热地痒起来。
车走得很慢很稳,茶壶里的水一滴都没有洒出来。而这段旅程也因着放慢的车速而变得漫长。赫连郡一直闭目养神,未曾说过一个字。她以为他会骂人,会训斥,至少会抱怨,可他没有。
到达清音阁时,天已黑透了。还未下车,就听见外面传来程依依的说话声:“主子,姚小姐等您多时了,说是与您有约。”
卫雁下意识地看了看赫连郡,只见他跳下马车,漫不经心地负手向里面走去。发现卫雁迟疑地坐在车前没有一同下来,他挑眉问道:“不走么?不是说,姚小姐已经久候我俩多时了么?”
我俩?
卫雁嘴角抽了抽,侯爷您还真直白。不过里头那人哪里是在等小女子我?分明就是为了“巧遇”您老人家才等到现在的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