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郑紫歆慵起梳妆,帘子外头躬身立着一排来回事的管事嬷嬷。侍女们各捧托盘,盛有巾帕、漱盂、温汤等物。秋叶挑开帘子,郑紫歆盈盈走了出来,面色含春,嘴角带笑,看得出心情很好。洁齿漱口,擦了擦嘴角,坐在桌前,对着一桌冒着热气的粥、汤、糕、饼、小菜等,撇了撇嘴,“回头跟丫头们打声招呼,这种窝丝黄金饼油腻得很,再莫端到桌上来。”
秋叶忙躬身应道:“是,奴婢知道了。”说着,给一旁的凝儿递了个眼色,凝儿会意,连忙走上前来,将那盘煎得颜色金黄、香味扑鼻的窝丝饼撤下去。
几个回事的管事嬷嬷中有两个未曾用过早饭的,眼睛盯着那盘薄饼,暗暗吞了吞口水,心里责怪这个二奶奶不该暴殄天物。
郑紫歆望着凝儿离去的方向,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来,朝秋叶抛了个眼色,秋叶就上前举箸布菜,低声道,“自上回二奶奶给了那丫头几鞭,就再没人敢仗着是二爷身边的旧人,在奶奶面前造次。如今各个儿都乖觉的很。”
郑紫歆笑而不语,默默用了一碗杏仁羹,吃了两小块水晶糕饼。
待桌案撤下,侍女们服侍她重新洗手漱过口,又补了补唇角的香粉、胭脂,扶她在偏厅炕上坐了,几个管事嬷嬷才纷纷上前,笑着请安行礼,回报起昨儿宅子内一天的收支账项来。
待她处理完了正事,就抱着账册,来到芷兰园。吴夫人正陪着冯氏说话儿,听丫头们回禀说二奶奶来了,吴夫人的嘴角不由落了下来,板着脸对冯氏道:“如今也算不得新妇了吧?还是这么临近中午了才来请安,你这个当婆母的就这么宠着惯着?知道的说是你慈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性子太软连自己的儿媳都敢不将你放在眼里。”
帘子一掀,郑紫歆走了进来,笑着道,“原来大姨母在这里。母亲,媳妇儿才处理完账项,拿过来给您过过目。”
冯氏递给吴夫人一个“别再说了”的眼色,温和地笑道:“你这孩子,家里的事既然交给你管,你全权做主就行。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你就跟你嫂子两人商量着办,把管家的事交给你们,我放心得很!”
又问:“近来天冷了,怎么还穿这么单薄?回头叫针线上的给你多准备几套冬装,别光想着给玉钦做衣做鞋,你自己的身子也要顾念着。”
郑紫歆不由抿嘴笑道:“衣裳早就做了,不说新裳,就是媳妇儿陪嫁来的那上百套还没穿遍。只是常在屋子里头待着,没觉着冷罢了。二爷多在外头行走,结交的又是皇亲贵戚,仪容衣饰半点也马虎不得,媳妇儿不能不紧张着些。”
一句话说得冯氏笑了起来,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边,“玉钦是个有福气的,我这个当娘的都不如你替他想得周全。你俩恩爱和睦,我们瞧着,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待来日再添几个小子,那就更是圆满了。”
郑紫歆闻言红了脸,垂头撒娇道,“母亲,您说什么呢?媳妇儿照料二爷,那都是应当应分的。媳妇儿年纪轻,不懂事,许多事想得不如母亲周到,还要请母亲多教导媳妇儿。媳妇儿有什么错处,请母亲直言,就是骂媳妇儿几句,也不打紧。也免得旁人指摘媳妇儿张狂,叫母亲为难。”
一旁的吴夫人不由脸色更是难看,这话说的,分明是挤兑她呢。郑紫歆对她这个姨母,本就不甚亲热,见着面儿勉强喊声姨母就完了,从来不曾嘘寒问暖关怀一二。现下更是当着她面儿,就敲打于她,怪她多管闲事。以吴夫人的脾气,这种事如何能忍?嘴唇一翻,就讥讽道,“你是应该多跟你婆婆学着,已出嫁为妇,尚全然不知礼数,也不知未出阁前,你娘怎么教的你!”
这话,就是在讥讽郑紫歆没娘教。郑紫歆自幼失去双亲,乃是在镇国公膝下长大,平生最恨人说她没有爹娘。听闻此语,还如何能忍?
冯氏一见这情形,暗道“糟糕”,这俩人都是直肠子直脾气,话挤话说到这份上,接下来可不是要有一场大乱?
果然那头郑紫歆立时变了脸色。在外头她就听见了吴夫人对冯氏说的那番话,心里十分不快,当着婆母的面儿不好跟她发作,只略略表达了不满。谁知这人竟然真当自己是个可以随意教训的晚辈?她算什么东西?跟着夫君唤她一句姨母,就真以为她自己也是公卿出身?一个五品地方官的弃妇,投奔到自己妹妹家来,不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还敢多嘴指摘旁人家的事?别以为她瞧不出这老妇存的什么心!她就是想在婆母面前诋毁她,然后捧着她的女儿,希望能把她那个嫁不出去的女儿,硬塞给夫君!
郑紫歆冷冷一笑,心道:“想得美!有我郑紫歆在一天,你女儿都别想凑近我夫君一步!就是当妾,也要看我这个正妻肯不肯点头!”
郑紫歆不怒反笑,挽着冯氏的手臂,将头靠在冯氏肩上,娇声道:“姨母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紫歆没有娘,是祖父将紫歆教养大的。虽然年轻不识大体,好在懂得自己是什么身份,有自知之明。如今嫁入徐家,紫歆有了母亲!紫歆有什么不懂的,不周到的,都是母亲担待着,私下里悉心教导。好在紫歆在外头,还留有一点半点的好名声,被引为京中贵女之典范,不曾给母亲跟二爷丢过人。姨母说紫歆不知礼数,紫歆记下了,日后必定会多向母亲跟大嫂学习。出嫁为妇,最要紧恭顺仁孝,服侍夫君、体贴公婆,姨母请放心,紫歆定会更加努力,绝不会做出让夫君跟母亲嫌弃的事来。”
一番话说得吴夫人几乎吐血。这小妮子句句皆是在嘲讽她没有自知之明,笑她被夫家休弃。
冯氏深怕闹将起来不好收场,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有这个心,也不枉你姨母教导你一场。晚上不是还要跟玉钦去鲁王府赴宴么?你早些回去收拾吧。”
郑紫歆笑着起身,行礼道:“媳妇儿告退了!姨母,改日紫歆再来向姨母请教为妻为妇之道,还望姨母不吝赐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