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粉身碎骨并没有发生,手腕上的绳子在半空中缠绕到一棵高耸的树上,骤然减缓了下坠之速,接着脚尖就轻轻巧巧地落了地。
卫雁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却见那猎户已经踩着树枝和石壁,一跳一跃地再次攀上了那块位于半山腰处的岩石。
不一会儿,猎户跟小妇人双双跃了下来,小妇人眉开眼笑,一点也不似方才卫雁被带落下来时般恐惧不安,双手挂在猎户脖子上,朝卫雁笑道:“姑娘,咱们走吧!有我当家的在,你且放心,官兵抓不住你。”
卫雁正色道:“多谢两位相助,我还要赶路,不如就此分道而行……”
小妇人笑道:“你瞒不过我。我这双眼睛,看人毒着呢!你虽然在脸上抹了泥,但我瞧得出,你长得很好看。别急着否认,我还瞧得出,你身无分文,更不认得路。晚上你准备在哪投宿?回前面镇上,还是去下一个村落?你身上有干粮么?能坚持到晚上么?你身上那么多处伤,不用处理么?落下疤痕你无所谓么?……”
小妇人一连串的问话,把卫雁驳得哑口无言。她外出的经验实在不多,孤身一人,也的确是十分怕的,只是……在经过昨夜一事后,她还能信人么?
“嘘!”那一直默不作声的猎户突然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朝两女招招手,低声道,“山下有官兵,跟着我走……”
卫雁疑惑地四下望了望,只见山石空寂,哪里有旁的人影?
小妇人拉了她一把,“快走,我当家的常年捕猎,十里内外的声音你听不见,他能听见。”
三人一路躬身在草丛树木间穿梭,远远瞧见村口处站满了人。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十来个穿着铁甲的官兵。
那种装束,卫雁曾经见过。那是郑静明的人!
她的感觉没有错,果然,所谓的“官兵”,是冲着她来的!是郑家的人来抓她了!
从村口走出去,是不可能了。卫雁无助地望了望身旁的小妇人,见那小妇人嘻嘻一笑,指了指前面沉默不语的猎户。卫雁知道如今只有靠此人方能脱困,因此也不再说要分头离去的话,只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猎户探了探地形,朝着身后的方向一指,三人重新回到了山脚下。
猎户道:“村头村尾的路都被堵死了,我一个人,也不是那些个官兵的对手。再说,露了行迹,对你,对我们,都没好处。如今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从这仙女山攀过去,再走水路离开王家庄。官兵搜山的人数不多,就是遇上了,他们下面的人也来不及上来支援,我有七成把握可以越过去。”
小妇人拍手笑道:“我当家的说有七成把握,那必然就是十成十的机会能度过去!走走,咱们上山去!”
卫雁点点头,心想,“只有搏一搏了。”
三人重新上山,不敢走寻常来访山的人惯走的山路,取了一条不算陡峭的山道。卫雁攀爬得十分艰难,指尖上已全是血污,指甲都折断了,手指肿得不像话,脚上也是针扎似的疼。小妇人却是轻轻巧巧地蹬石攀缘,不时还回过身来拉卫雁一把。而那猎户,却早已几个起跃,不见了踪迹。
两个女子终于攀到了山顶,只见那猎户坐在一块方形大石上,用一块破布擦拭着手中的短刀。而他的脚下,躺着五六个浑身是血的铁甲士兵。无声无息地,他竟已将这些搜山之人,处理得干干净净。
卫雁不由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这样的身手,绝非寻常之人,自己如今与之有了瓜葛,真不是是福是祸。
那些正汩汩流出鲜血,尚未冷却的尸体,亦令她恐惧和难受至极。胃中翻滚着,不住地泛着酸气,她捂着嘴巴,忍不住干呕起来。
小妇人连忙为她拍着背,递上一只水囊,“你没见过死人么?反应这么大?”
卫雁推开水囊,摇了摇头。
猎户见她不再呕吐,这才站起身来,轻声道,“走吧!”
下山之路异常平顺。
猎户在山顶方才他坐过的大石上绑了绳索,然后将卫雁和小妇人一个一个带了下来。
这边山下,却是一条颇宽阔的河流,水深至胸口,卫雁紧紧抓着连接着山石的绳索,不敢放手。
她是大家闺秀,何曾有过入水游玩的机会呢?她不会水,不敢前行。
小妇人跟猎户两人已游得颇远了,回过头来,瞧见卫雁紧紧抓着绳索,在水中浮浮沉沉,猎户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游回她身旁,一把夺去她手中的绳索,扯着她的手臂,就没入水中……
卫雁剧烈地咳嗽着,想吐出腹中被灌满的、那混着黄沙的河水。她吐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地伏在岸边。小妇人坐在她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姑娘,你这样娇弱的身子,又不会爬山,又不懂游水,你为何要独自出来?你究竟要去何处?”
卫雁摇了摇头,疲倦得连眼睛都不想睁,“你不要问,我……我不能说。”
“哼!”小妇人不高兴地冷笑道,“我当家的已经救了你两次,你还不与我们说实话。算了,现在官兵追不上你了,你爱去哪里,随你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如果你沿着大路走,到了下一个村落,你还是要被那些官兵抓到的!想彻底逃脱,只有横穿林海,直取西南方向的郭镇。”
“横穿林海?”卫雁闻言,一骨碌坐了起来,“你是说,早上我与你相遇之时,所处的那片林海?”
那里,有狼群啊!凭她,如何穿越过去?
那边的猎户已是探完了周边环境,走了过来,“四周没有官兵。走吧,进林子!”
小妇人朝卫雁摆了摆手:“姑娘,一场相遇,也是缘分。我叫阿桑。后会有期!”
卫雁站起身,衣服上还滴滴答答地流淌着水珠,“我……我可否与你们同行?”
反正,她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还有什么值得旁人惦记呢?
小妇人笑道:“那你可想清楚了?这条路,不好走哦。我当家的再厉害,护得住我,未必护得住你!”
卫雁抬眼瞧了瞧那不发一语的猎户,高高大大的魁梧身形立在小妇人身前,遮住了前方一大片风景。她点点头,“是,我想跟你们一起走。就算我在林海之中丧命,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小妇人笑着挽住她的手,“快先别说了,咱们先去林中,想办法把衣服弄干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卫雁才恍然知觉,自己此时衣衫尽湿,上下曲线毕露,端的是狼狈非常。
小妇人挽着她的手,快步朝着林中跑去。
猎户顿下脚步,落后一大段距离,倚着一棵老树,闭目打起盹来。
小妇人生了一堆火,捡了些树枝将脱下的外袍架在火上烘烤。
卫雁瞧她熟练麻利一气呵成的动作,不由羡慕道,“你真是能干。跟你比起来,我简直可称得上是个废人。”
小妇人抬眼一笑,“这有什么?都是我当家的教我的。我当家的会的本事,那才多呢!”
说着,她从那浸透过水的背篓里,取了一个油布包出来,朝卫雁道:“你饿不饿?我这有些吃的。”
接过打开一瞧,见是一大块风干的肉脯,吃力地撕下一小块凑到唇边,一股腥膻气袭来,卫雁忍不住再次干呕起来。
小妇人狐疑地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有了?”
卫雁疑惑道:“有什么?”
小妇人指了指她的肚子:“孩子啊!这一路,我见你呕吐了好些回了。”
“你说什么……”
卫雁脸色倏忽一白,骤然想起,郑泽明曾向李太医问过的那些话。
难道,她……她真的怀了孩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