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雁捡那最偏僻的小巷往前方市镇的方向走,眼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被抓回去。无论是被当作与人私奔外逃的不贞女子,还是被禁闭在高门大户之中做个任人欺凌的奴婢,在京城等待她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她走到墙下,用黄泥将脸涂抹得脏兮兮的,然后将一头乌发,紧紧的扎成一个发辫盘在头顶。她瞧了瞧身上的衣裳,郑泽明给她挑的紫衣粉裙,太容易辨认了,抬眼见小巷前方不远处有个在门口做针线的少妇,她走了过去,“阿姐,我来投奔亲戚,一时找不着人,盘缠也用完了,能不能用这身还算新的衣服,跟您换身旧衣裳?外加两个馒头?”
那少妇摇了摇手,又指了指嘴巴,呜呜呀呀说不出话,原来是个哑巴。卫雁以为她听不懂自己说了什么,道了声打扰,就准备离开。那少妇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跟自己进来。
卫雁立在门口,迟疑地迈进门槛。如今她对那些陌生市井小院,深感恐惧。
少妇很快从屋中走出来,拿着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包着四块不大新鲜的油饼。她指指卫雁的衣裳,摇了摇手,示意卫雁无需用衣裳换,这几块饼算是送给她的。卫雁大为感动,行礼道,“大姐,您是好人!我不该瞒您!我……其实被人追杀……我想换件衣裳逃命去!”
那少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戒备地盯着她。卫雁苦笑道:“您放心,我这就离开。谢谢您!”
卫雁转身便走。
那少妇想了想,又追了上去,呜呜呀呀地唤住卫雁,指着门外叫她等着,自己走进屋中,取了一件旧得看不出颜色的男子外裳递给卫雁。
卫雁感激地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一支金钗,“大姐,如今我身上,只有这点值钱物件,我留一件换银钱,这个送给您!多谢!”
少妇推辞不肯生受,卫雁将金钗硬是塞到少妇手中,转过头跑得远了。
久受磋磨,除了那个曾悄悄递过吃食给她的刘娘子外,就属这少妇对她最好了。卫雁把油饼包揣在怀中,将男子外裳套在衣服外头,那衣角太过长了些,就用石头划破一角,撕扯下一块来,包住了发髻。
她不敢再做停留,恐怕此时,郑泽明已经发现她失踪了。她一路前行,丝毫不敢停歇。因走得是小巷小道,穿衣打扮又十分落魄,倒没什么人注意到她。直到出了城门,她才稍稍喘了口气。
望着稀稀疏疏的草丛之间,那条一望无际不知通往何方的官道,她在感到兴奋的同时,也暗暗生出一阵感伤。
从今天起,她就只能依靠自己了!
她走到一棵树下,匆匆吃了一块油饼。那饼又冷又硬,口感极差,她皱着眉勉强吞了一块,就再也吃不下去。她开始思索今夜该去哪里将就一晚。根据郑泽明打听的情况,前方有个村子,景色虽美,但十分落后,不见得有什么客栈酒家可供投宿。而她身上的金钗,还没来得及换成银钱,也无法投宿。难不成去找个农家借宿?
她拍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决定先走到那个村子再说。
走了约有一个多时辰,她已走得双腿酸软,却还没有望到那村落的影子。想起郑泽明说的话,原是乘着马车,大约一个时辰能到……自己的脚力,却如何与马儿相比?
天色渐晚,周围一片寂静,原本与她一同出城那些游人,早已各自奔路,没了影踪。天地之间,此刻恍若只余下她一个。鸟鸣声渐弱,只听得到风吹花树的沙沙声响。如果换作从前,身旁跟着婢女随从,车马守卫,她也许还有兴,在此瞭望景致,吹一曲埙。此时此刻,却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惊惶。
再往前走,遇到一个分叉路口,不由叫她更加犯难。究竟那村落,在哪一个方向?
正踌躇间,听闻一阵车轮声响。
她回过头去,见一个赶着驴车的老汉,挥着鞭子向她的方向而来。
她连忙避让在旁。却听那老汉朝她大声喊道:“喂!小伙子!你是去王家庄的么?”
她要去的村落,可不就是王家庄么?
卫雁一喜,抱拳粗声道,“伯伯,您知道王家庄怎么走么?”
老汉笑道:“我就是王家庄的人呐!远远瞧着小伙子你在这犹豫,就想着,你定是不知道路了。来,你上我的驴车,我带你一程!”
卫雁料不到今日竟遇上这么多好人,连忙拱手道谢,爬上了驴车。
老汉笑道:“小伙子,你去王家庄做什么?走亲戚,还是去瞧那仙女山?”
仙女山,横看去,形状似一梳着飞仙髻的女子,因而得名。是王家庄的一处别致景色。
卫雁粗声道:“晚辈正是慕名去拜仙山。多谢伯伯相助。”
老汉笑道:“不客气,不用客气!咳咳,小伙子,我车上,有个包袱,里头有个纸包,你在里头帮我拿一粒药丸出来。我赶了一天的路,嗓子紧得难受,吃一粒就好了。”
卫雁翻出了一个黄色纸包,道,“是这个吗?”摸起来,不像有药丸,倒像是粉末……
那老汉回头撇了一眼,道,“可不就是么,咳咳,你帮我……咳咳,这会子,咳得倒厉害了……咳咳。”
卫雁犹豫道:“伯伯,药丸似乎压碎了……”
老汉急道:“什……什么?你快打开,帮我看看……咳咳,我……我没它不行……咳咳……”
卫雁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打开,“伯伯您看,真的碎了……”
“不可能,怎么会呢?”老汉一面赶车,一面回过头来,伸出一只手,准备接过那纸包。
卫雁将纸包递给他,却见他手一抖,纸包中的药粉纷纷借着风向飞扑向卫雁口鼻之中。
一阵药香袭来,卫雁眼睛里也被吹进了粉末,还来不及去揉眼睛,就昏昏沉沉地倒在车中。
赶车的老汉捂着口鼻,伸手挥散了药粉。又从腰间取出水壶喝了几口水,才慢悠悠地将车调了个头,赶到一旁的树下。
那树下,站着一个独眼大汉,朝老汉摆了摆手,“爹,怎么样?得手了?”
老汉喝止了驴,跳下车来,跟那大汉一同往车后的卫雁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