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雁扬手就打了他一耳光,嘶声喝道,“郑公子,你疯了!”
“是!我疯了!我早就疯了!”他发红的眼中,流出泪来,“自从去岁春宴,我在御花园中望见你弹箜篌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我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我疯狂的画你的肖像,我凝望着画中的你想象你就在我身旁!你与玉钦在我面前微笑低语,你不知我有多痛苦,多伤心!卫小姐!我倾慕你!……如今,徐家要你死,玉钦再也护不住你了!就是我们郑府,为了嫡女的脸面和今后的幸福,也不可能任由你跟着玉钦!你跟了我吧!跟了我吧!我会护着你,我能娶你进门!你可怜我这个傻子,可怜我对你的一片痴心!”
他双目赤红,咬着牙、低声嘶吼着向前扑去……
常福跟常喜守在外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惊惶的尖叫声。两人对视一眼,又默默地将眼移开。常福想到自己之前对主子的那番劝诱,不由暗暗懊悔,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愧疚之感,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风雨似乎一息便逝,对卫雁来说,却似一世般拖沓而漫长。
巨大的羞耻和绝望已令她没有力气去指责、咒骂、哭泣、和厮打。
她被悲伤深深笼罩着。
她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帐顶的姜黄色流苏。那摇摇摆摆的穗子,似乎夺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莹润的肌肤泛着光,没有盖着锦被,就那么平躺在床上,春日微凉的空气竟没有令她感受到半分凄寒。
郑泽明坐在床边,拾起地上凌乱的衣裳一件件穿上。
他低垂着眉眼,不敢朝身后的她望。
几番挣扎,终是忍不住,低头拾起了她的外袍,回过身来,闭着眼睛,盖在她的身上。
她闭上了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一切对她来说,都已无关紧要。
他叹了一声,然后,握住了她的手,唤道,“卫小姐……”
想到此时两人的情形,他顿了一顿,改口道,“雁妹……你……”
听闻那声轻唤,她似活了过来,疑惑地朝他望过来。可这在床边唤她雁妹的男子,不是她的徐郎!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雁妹,你别难过,我……我一定会对你负责……”
卫雁别过脸去,抿着唇,双眼不住地溢出泪水。
郑泽明愧疚地劝道:“雁妹,你跟了我吧!我,我聘你为贵妾!我心里只有你,只要,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一心一意待你!我家中那些姬妾,你若不喜欢,我全部打发了,独独宠你一人!你就当可怜我一颗真心!你就应了吧!我即刻便迎你回府!好吗?”
他的话语,说得温柔无比,劝慰之中带着一丝悔疚。清醒过来的他,也同样惊慌失措,不敢置信,自己竟做出这样卑鄙下流的事来。
卫雁复又闭上眼眸,任泪水肆意地流淌,沾湿雪白的脖颈。她不想看他,也不想面对自己。如今,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徐郎呢?
郑泽明呆呆地望着她,知道她此刻必是悲痛欲绝,不会理会他的言语。他只好默默转回头,低声道,“雁妹,你别胡思乱想,我……明日再来瞧你……”
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你相信我……我对你……”
“别说了!”她别过脸去,坐起身,将身上盖着的外袍穿上。然后,她缓缓站起,走到桌旁,低低地说道,“你过来。”
“雁妹?”郑泽明的双眸,瞬间被惊喜填满,泛出愉悦的光彩。难道,雁妹已经认命?
“雁妹,我真的……”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话未说完,却见眼前寒光一闪——
她不知何时,已将桌上果盘中的小小弯刀握在手中,他甫一靠近,就全力向他刺来!
郑泽明大吃一惊,待要闪避,忽见她绝望的眉眼,心中大恸,悔疚之下,竟是不闪不动,生生挨了下来。
肩侧传来清晰而剧烈的疼痛,郑泽明身前渐渐染血,越染越浓,到最后,随着小刀被抽回,那鲜血,瞬间喷薄而出。
他却没有低头去看,好似浑然不觉痛。只呆呆地望着身前冷眼相对的心上人。
伤口很深,足见是使了全力的。奈何那弯刀利落不足,又失了准头,卫雁一刺之下,虽伤了他,却奈何不得性命。
卫雁苦涩一笑,道一声“罢了!”回手便向自己颈中抹去......
骤变突起,郑泽明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步跃到她身前,大喝道:“雁妹不要!”
却是来不及阻止,卫雁嘴角含着一丝解脱的笑意,雪白优美的颈中,鲜红的血液滚滚涌出.......父亲,母亲,女儿没用,女儿这便舍了这已脏掉的皮囊,陪你们来了.......
徐郎,我对不起你,今生,无法报答你了,来生,再为你叠被铺床.....
郑泽明大吃一惊,不顾伤口疼痛,将卫雁搂在怀中,用衣襟按住她颈中伤口,焦急呼喊:“来人,请大夫,请大夫!”
望着怀中气若游丝的佳人,郑泽明又是后悔又是愧疚,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口中喃喃:“别死,雁妹你别死。你好傻呀,.......你心中有气,只管打我骂我,你就是........要我这命,我.......又有什么话说?你怎能伤害自己?你伤了自己,可教我........教我有多心疼.......”
胡言乱语片刻,大夫到了。
给卫雁仔细包扎了伤口,开了补血药方,另伤药两贴,仔细说了注意事项和养护要领。临走时,大夫这才瞥见床边站着一人,嘴唇青白,脸色如纸,伤口处正不断渗着鲜血,他胸前的衣裳,此刻,已被鲜血染红了大片。大夫连忙又查看伤口,施针止血,敷了伤药,心中暗暗责怪这人自己重伤却不及时出言令他医治。
下人将大夫送走,郑泽明坐在榻旁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昏沉而卧的卫雁,婢女进得屋来,劝道:“公子,您还伤着,要不要回府将养?”
郑泽明摆摆手:“不了,叫常喜回府告知祖父和三奶奶,说我在霍志强府上吃醉了酒,宿在他那儿了。我受伤的事,绝不可令府中知晓!”
“另外,你们仔细看好了小姐,别叫她出门一步。今儿都怪我糊涂,唉,莫教她再难过,走,去倚红楼,我去那边将就一晚......”
他不舍地频频回望床上的人儿,走到门边,身子晃了两晃,在婢女的惊呼声中,一头栽倒,晕死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