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蔡京!吕布探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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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淡,火红的晚霞浸染层云,一阵阵微凉的晚风拂过。

平康坊东接东市,北为崇仁坊,西北就是皇城一角,南则是宣阳坊,也就是永寿县的县衙所在。

这地方之所以能成为京城中声色场所的聚集地,就是因为地缘优势,它处于最富贵的地方,也是最有需求的地方。

平康坊南坊门口,李乾还在和两个举子搭话:“黄巢?”

他神色一怔,随即问道:“你们说的这个黄巢,莫非是黄色的黄、筑巢的巢?”

一个左脸上青了一块,左眼圈有些发紫的举子垂头丧气地道:“非也,非也,乃‘黄云惨无颜’的黄,‘却入空巢里’的巢。”

吕布脸色一黑,挨了揍还拽起文来了,什么玩意儿?

即便是李乾也是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人家念的分别是李白和白居易的两句诗。

“这黄巢在平康坊里做了什么?”李乾好奇地问道:“又如何与两位兄台起了冲突?”

“你自己不会去看啊!”

他旁边那个腿一瘸一拐的举子瞪着李乾,没好气地道:“人还在里边呢,老逮着我们问作甚?”

吕布顶着一张大黑脸,把拳头捏着嘎嘣作响,迎上前去:“说话客气点,是不是还没被揍够……”

“你……”

那举子吓了一跳,神色惊恐,被人高马大的吕布吓的连连后退。

“奉先。”李乾无奈地出声提醒道:“不用着急。”

吕布又瞪了那人一眼,圆睁的虎目差点把那举子吓了一个趔趄。

李乾笑着对那举人道:“实在抱歉,我这朋友的脾气有点暴躁。”

“没……没事……”一开始回话的脸上青肿的举子干笑了一声,急忙站出来打圆场:“我朋友也有不对的地方……”

“这位兄台,要是没事儿,我们就先走了。”他一拱手,扶着那瘸腿的举子就要告辞。

李乾无奈摇摇头,也只得跟这两个人告辞:“反正都到地方了,咱们自己进去看看吧。”

见那两个人走远了,他才转头对吕布和老太监笑着道:“这不,举人里面不是也有明白事理的吗?人家根本就不如你说的那么嚣张。”

吕布无奈地道:“老爷,你这是见识的人太少了,一个两个自然看不出什么来。”

老太监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老爷,不只是我们,全天下哪里的人不知道,举人才是最招人嫌的,考上进士的都比他们强很多。”

李乾轻轻点点头,但不管别人怎么说,还是得去自己看一看。

几人缓缓步入坊门,平康坊中的光景又同外面不一样了。

华灯初上,光彩缤纷,绫罗飘荡,丝竹悠扬,没有李乾想象中的,年轻漂亮的小姐姐在门口花枝招展的情景……她们只会在门内招展。

而守在门口的,大多都是大茶壶、老鸨子之类的角色。

想想也是,还不知道有没有钱呢,怎么可能就让你接触到里面的姑娘呢?被占了便宜找谁说理去?

没有钱,自然见识不到小姐姐们甜。

大街上人来人往,李乾在人群中穿行,边走边打量,好奇地打量着各处楼阁的情形。

他之前一直以为这里是场所,在更多人看来,这些地方自然是高雅之地,士人雅会,骚客风流。

“老爷,那些举人们只是刚刚中举,但兜里一时还没什么钱财,往年最常去的地方除了红烟楼,还有游在渠河上的画秋舫……”吕布如数门清地给李乾介绍着这平康坊中的情形。

“好,那就去看看。”李乾微微点头。

不过还没等吕布把他引到地头儿,远远地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

李乾远远望去,原来是两波身着圆领黑绸的举子们在对峙,甚至已经有了动手的迹象,周围还有许多人在看热闹。

红烟楼门口的老鸨子领着四个龟公挡在门口,虽然抹的白惨惨的脸上带着赔笑,但瞅着这群撒泼的举人,眼底却隐有几分不屑。

“你们这些人真是有病!人家老妈妈都说了现在客满,你们还非要死乞白赖、胡搅蛮缠?当真是好厚的脸皮,还出手打了人,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左边为首的举子人高马大,操着京城这边的浑厚口音,怒斥对面那群举人。

但李乾仔细观察了片刻,方才发现他和他身后的那群举人都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

右边那群举子人数稍多一些,气势也更盛。

这边领头的身材同样高大,一张脸上面圆、下面尖,眼睛细小狭长,眉毛只是淡淡的两撇,牙齿也稍稍有几分外龅,这幅尊荣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此刻他也喝得醉醺醺的,开口就是一连串温柔的问候:“踏马的,关你们屁事!都给老子滚!要不然连你一块打!”

“真是狗拿耗子!老子逛个青楼还能碰见这么多狗!”

“死扑街,呀屎了你……”

他后面跟着的一众喝的脸庞红彤彤的举子也嗷嗷地怒骂起来,什么样的方言都有,各地都彰显出了自己的特色,有江南的吴侬软语、塞北的豪迈风光、巴蜀的重峦叠嶂,还有被骂了的人听不懂的闽越海波……

周围的听众都鼓着掌,齐齐叫好。

但另一边的举子们也不是吃素的,也纷纷回骂了过去,但左边的举子说的都是京城官话,基本上没有一个会飙外地方言的,是以在京城的老少爷们看来,这欣赏性就小了很多。

一时间老子娘齐飞、屎尿屁横流,连祖宗八代也看不过去,纷纷上了场,这些优美的语言顿时将原本的风雅之地渲染成了一个恶臭场所。

李乾听着轻轻摇了摇头,他算是有了几分明悟,为何老太监和吕布都对这些人感官不好,并且还说全天下人都见不上他们。

任谁见了这幅场面,都不会对这些举人有好感的。

李乾能理解但不会理解这些人。

之所以这么张狂,大概是因为多年的寒窗努力终于一朝功成,在千万人的京城中成功厮杀出来,实现了阶级跃迁,从此再也没有苦日子了。

如此情况下,失态在所难免,有张狂的心态更是家常便饭。

但这也不是他们闹事儿的理由。

站在这里这么一会儿下来,李乾也看出了些门道。

这大概就是一场本地举子和外地举子之间的争风吃醋。

老太监在一旁替他解释道:“老爷,人家别的地方考出来的举子还多少有点同年之情,可咱们京城秋闱考出来的举人,却是势同水火,跟仇人没什么两样儿。”

“司隶州本地的举人瞧不上外地人,而外地人就抱起团来和他们作对。”

李乾轻笑着摇摇头:“难道你觉得他们抱团好?念及着同年之情,在官场中你帮我、我帮你……”

“自然不是如此。”

老太监吓了一跳,说话都不利索了:“奴婢……真没有这种心思。”

“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李乾笑着摇摇头,指着那些撒泼骂娘的举人:“你看他们现在就不会抱团吗?只是分了两拨抱团而已,但却定然比外地的那些人抱的更结实……”

“老爷英明,老爷英明!”

老太监急忙笑着道:“老奴只看到了表面,但老爷却透过面子,直接看到了里子啊!老奴万万不能及……”

不过他的话只是说到一半,一旁的吕布就突然惊呼道:“打起来了!”

他给李乾指着前方的乱象:“老爷,那个站在外地人之首的就是黄巢!刚才也是他最先动的手!”

李乾也看到了,方才黄巢最先忍不住,带着醉醺醺的劲儿头甩了对面那个举人一个大逼斗,司隶州的举人自然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在自己的地盘上挨了大耳瓜子,这如何能受得了。

双方都一拥而上,说不清楚是醉拳还是真功夫,场面一时间乱成一团,连楼上的俏姐儿都顾不得再做生意了,而是和恩客一起探出头来观望。

吕布一边看着叹气,一边摇头:“花拳绣腿,都是花拳绣腿,这和那些唱大戏的有什么区别?”

老太监无语:“吕奉先,你还在这说风凉话?”

“这么一群举人当着老爷的面儿厮混殴打,有辱斯文,有失国体!百姓们会怎么看朝廷?你还不上去拦下来?”

“不用。”

李乾看的正起劲儿,闻言摆了摆手:“拦什么拦?今天咱们要是不出来呢?谁来拦着他们?拦住今天看到的一桩,那你看不到的呢?京城之外的呢??”

“奴婢受教了。”老太监急忙低头应是,其实他看的也挺起劲儿的。

“这个黄巢,有两把刷子嘛!”

李乾边看边啧啧称奇,虽然喝的酩酊大醉,但黄巢的战斗力依旧明显比其他举人高出一截,一人对三人都不落下风。

他主动走向前方人群,吕布和老太监急忙跟上。

围观的人群一边欣赏这场举人老爷们的拳脚混战,一边讨论,说的正是这事儿的缘由。

李乾凝神听了一会儿,也算是听明白了。

事情的起因便是黄巢带着一种醉醺醺的举人过来请客潇洒,还点名要红烟楼最出名的花魁林小凤出来作陪。

但或许是黄巢的这幅尊荣不太合适,又或许是老鸨子担心他们这群人喝醉了闹事,当然也有可能是红烟楼中正有什么大人物,让这些人进去吵吵嚷嚷的有失体统,所以他们就被拦在了外面。

黄巢的面子被扫了,自然不愿意,在门口就闹将起来了。

正巧另外两个本地的举子,勾肩搭背地路过。

见这些外地人在本地青楼门前耍横,自然就忍不了了,当场就要上去执行正义,结果没说几句就被黄巢等人一顿好打。

就是方才李乾在坊门外遇到的那两个仁兄。

正巧此时,又有一群同样喝的醉醺醺的本地举人在这里经过,撞见了这件事儿,当即不愿意了,双方就此对峙起来,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

“老爷,这黄巢家里是私盐贩子,有钱着呢,这阵子考上举人之后,经常在京城里吆五喝六的,不是请这个,就是请那个……”

吕布小声地对李乾道,自从上次李乾让他留意着这个黄巢,吕布就经常关注他的消息。

李乾轻轻点点头,继续关注着场中的局势。

这群举人已经纠缠的难舍难分了,打着打着也醒了酒,纷纷红着眼嗷嗷地就要收拾对方。

但就在这个、混乱的时刻,红烟楼中突然出来数名人高马大的壮汉,面上带着不豫之色,望着眼前吵闹的人群。

“都踏马吵吵什么?还让不让人吃饭喝酒了?”

为首那名壮汉有些衣衫不整,望着这些举人不耐烦地道:“能不能别在这丢人现眼,你们都碍着人家做生意了!”

吕布打量着这人,突然一怔,随后便对李乾小声道:“老爷,这是东城兵马司的人,今天应该是陪着人出来的。”

李乾一怔:“陪着什么人?”

“应该是个叫宇文承趾的。”

吕布小声地道:“那人是宇文化及的二儿子,以前被我揍过。”

“被你揍过?”李乾讶异地望着他。

“是不是以前在青楼争风吃醋的时候打架了?”老太监在一旁默默补充道。

吕布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随即急忙转过头笑着对李乾道:“老爷,反正那小子不是什么什么好东西。”

李乾轻轻点点头,继续望着场中的情形。

“关你屁事!”黄巢却不知道是越打越清醒了,还是越打越糊涂了,直接怼着那壮汉就是一顿臭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飚出来了。

外地举子们人数多,占优势,方才几乎是逮着那些本地的举子打。

此刻他们也纷纷停下手来,一股脑儿地围了过去,也跟着骂了起来。

什么我们打架,你们这些泥腿子跟上来瞎掺和,什么本地人偏帮,甚至还有人说这些壮汉都是青楼的龟公,生孩子没屁眼……一时间什么难听的话都飙了出来。

李乾轻轻点头,再次领会到了举人们不受欢迎的原因。

为首的那兵马司的壮汉气的脸色发紫,连同他身后的几人都紧捏着拳头。

但似乎是顾忌到了这些人身上的圆领黑绸,所以他没有马上有动作,而是抬起头望向了楼上。

李乾也顺势望过去,发现一个锦衣公子正趴在红烟楼三楼窗前,衣衫半解,坦露着半边胸膛,臂膀中还拦着一名神色娇羞的美艳女子。

这时吕布补充道,这个就是宇文承趾,他怀里搂着的就是花魁林小凤。

宇文承趾冷笑一声,趾高气昂地道:“周五!举人老爷们都喝醉了,帮他们清醒清醒!”

“好嘞!二公子!”

有了宇文承趾的撑腰,为首壮汉脸上便绽出狞笑,走向黄巢已经一干外地举人。

他们也很聪明,根本没对本地的举人们动手,而是专门收拾起这些外地的举人来。

以后即便事情闹大了,那些被他们帮助的本地举人也得出来给他们帮腔。

只不过黄巢还没挨上揍,楼上眼尖的宇文承趾就发现了楼下的吕布。

当然,吕布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在人群中简直就如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他也很难。

宇文承趾先是下意识一缩脖子,随后感受到了怀中美人讶异的目光,这才脸色涨红,意识到自己太窝囊了,当即便对着下方嚷嚷道:“姓吕的?怎么哪都有你啊?”

吕布往上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搭理他。

周围人群快速散开,以异样的眼光望着李乾三人,生怕被波及到,遭了无妄之灾。

宇文承趾本来也就是想说句话找回面子,可吕布的不回应状态却意外激起了他的兴趣,还以为是吕布怂了。

“哈哈,姓吕的,今天怎么哑巴了?”

他乐的不行,又瞟到了吕布身边的李乾和老太监:“哟!你旁边这是谁啊?怎么还弄了两个跟班?”

“不过你这跟班不太行啊,一个老棺材瓤子,一个嫩的跟小鸡崽子一样,看起来一点也不能打啊!”

李乾倒是没什么反应,但老太监却是眼前一黑,吕布更是急了眼:“你踏马放什么狗屁呢?是不是皮痒了?”

“信不信老子上去再揍你一顿?”

宇文承趾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往窗户后面退了退,随后又意识到了丢人,但仍然不敢和吕布别苗头:“你……”

“我爹和我弟都在吴国,今天先放你一马!”

说着急忙关上了窗户,怎么也不再开窗了。

下来的那几名壮汉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为首那人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吕布,随即一惊,急忙带着人像受惊的老兔子一般跑了回去。

围观的百姓富商、打架的举人们都惊诧地望着吕布,没想到这位看似平平无奇的男人,竟然有如此大的威风,一句话就把那个恶少连同那些壮汉吓走了。

“这什么人呐?”

“不知道,好像楼上那个是宇文大将军家的二公子。”

“他竟然被吓成这样?这个人又是谁……”

吃瓜群众们的好奇心疯长。

而两拨举人经此一事,也打不下去了。

“老爷,要不我上去好好修理修理这小子?”

吕布仍小心翼翼地问着李乾,方才宇文承趾那货竟然把李乾认成了他的跟班,虽然李乾可能不会说什么,但他心里却是十分不自在的。

“不用。”

李乾摆摆手,今天本来就是出来闲逛的,不能吸引太多人注意:“咱们回去吧。”

被这么多人关注着,不是他的本意。

“是,老爷。”吕布悄悄松了口气。

李乾正要领着两人离开,方才那个京城本地的举人之首立刻走了上来,此刻他脸上还有好几处青紫,一看就是被打得不轻。

他似乎也看出了李乾才是做决定的人,上来便拱手道:“多谢这位兄台替我们解围,在下陇西吴玠,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李乾轻声笑了笑:“并非主动为诸位解围,只是不经意而为之,我还有事,今天先告辞了。”

说完领着吕布和老太监就直接离开了。

“唉?你这人怎么这么狂?连个名字都不说?”

后面有举人皱着眉头大叫,但却被吴玠拦住了……

月牙弯弯,星光垂下。

宵禁的时间临近,百姓们恋恋不舍地回到家中,但走在漆黑的街道上,仍可听到两旁院落中不断传来的欢声笑语。

“唉~”

走在回宫的路上,吕布不断摇头,唉声叹气:“今天可惜了,被宇文承趾那小王八蛋搅和了好事儿。”

“要不然咱们去红烟楼里坐一坐也行啊!”

李乾也叹了口气,只不过还没等他多说,老太监就忍不住道:“吕奉先,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老爷能跟着你去眠花宿柳吗?那里边都是些个什么人?”

“你若是染上花柳病自然没什么,可要是老爷出了差错,到时候有你受的!”

“什么染病不染病的!”

吕布嫌弃地瞅了一眼老太监:“你知不知道人家也有清倌人!”

老太监冷笑一声:“清不清的,反正你知道。”

吕布却不再理他,而是凑到李乾跟前:“老爷,等下次出宫,布带您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你不要领着老爷进入歧途!”老太监怒目圆睁。

李乾轻咳了两声:“细说。”

“怎么个有意思法?”

吕布嘿嘿一笑:“老爷,今儿个容我卖个关子,那地方绝对绝对有意思的很,没有有门路的人领着,那普通人定然是一辈子也想不到的!”

“而且那地方也和朝中的一个老壁灯有关,今天要不是您用那千里眼看京城,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望远镜已经被吕布和老太监命名为了千里眼,李乾也没纠正他俩的说法。

“和朝中的老壁灯有关……”

李乾强忍住吐槽的冲动,转头望着吕布:“和哪个……不是,和谁有关?”

吕布嘿嘿地笑着:“和蔡京蔡大人!”

“义父,过阵子您再出来的时候,我就带您去见识见识!”

“蔡京?”

李乾一下子来了兴趣,没想到居然牵扯到了这么大的人物:“好,过几天就去看看!”

“是,义父!”

吕布脸色一正,一张方脸上也带着牺牲的伟大光芒:“这几天布就先去为您探探路,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得给您探明白喽!”

“龙潭虎穴……”经他这么一说,李乾发现自己已经没法正视这个成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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