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这鼻子比我还灵。”狐狸乐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瓶浊酒递给墨阳,“看兄弟我够意思吧,没忘记给你带。”
墨阳接过酒瓶,拔开瓶塞就喝了一口,嘶了一声道:“痛快!”
“晚娘让我转告你,后天齐王宴请,我们需要提前一晚到她那里去做准备,因为凌晨就得出发,这些参加表演的楼坊和戏班子都不能在那些贵人面前晃来晃去。”狐狸接过蓉儿递过来的土陶碗,喝了一大口热汤。
“凌晨,那不是宵禁了吗?”墨阳蹙眉问道。
“你看这是谁的地盘,齐王府给他们颁发了临时通行证。”狐狸不以为意地靠在了墙上,“王爷特权许可,那些武侯不会为难的。”
“特权,好大的派头。就连京都也不过是在元宵佳节才能允许人们出街。”墨阳的手指在食案上敲了敲。
“这齐王在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双方争皇位争夺得十分激烈。”狐狸放下了汤碗,“好在天佑大唐,最终是圣上登基。起码从这边的情况来看,最起码在治理方面,当今圣上是远超这齐王的。”
“说起这些,那天五通庙王妃赈灾,我看到王爷募集的私兵,那一个个精气神可不一般。”墨阳身体前倾,放低了声音。
“你的意思是……”狐狸悚然心惊,“齐王有不臣之心?”
“这我可不敢妄下断言,但是藩王蓄兵本就是颇为危险的事情。”墨阳手指指了指天,“如果钦差大人能将这里的情况如实反馈给朝堂的话,相信圣上自有决断。”
“陛下圣明,京城的灾情也不遑多让,但圣上自己都带头节衣缩食……”狐狸愤然道,“要是让齐王这个连齐地这片区域都不能治理好的家伙登上皇位,那天下哪里还有太平可言。”
墨阳忽地眯起了眼睛,他沉吟了下,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清蜉,你实话和我说,既然你对齐王这样反感,那你为什么那么热衷于进齐王府?这和男童失踪案有关系对吗?”
“我想进去齐王府……”狐狸左右环顾了一下,凑近了墨阳,他的手指也像墨阳方才那样往天空指了指,“这和钦差有关,至于其他情况,按照要求我还需要保密,不能说出来,还请见谅啊。”
墨阳这才终于明白狐狸那么热衷于进入齐王府的用意。
就是不知道他为此接近晚娘,和晚娘之间到底是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随着宴会的临近,整个城池都为此动了起来,净街、洒扫、驱逐流民……
对于宴会,墨阳倒是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不过城里的商铺仿佛都因此焕发了生机,一个个张灯结彩的,那些官员们都在想办法蹭到一个进入宴会的名额。
在齐王的封地上任职,面对这个有权有势还有兵权的王爷,没有哪个官员会不开眼地在这个节骨眼上维持一副清廉高傲的人设。
若是能出席这样的场合,好歹和齐王扯上了关系,在齐地的官场上行走,底气都要厚一些。
为此,前往赴宴要准备的礼物自然要仔细挑选,这也就有了商铺热闹的景象。
就连老天爷似乎都要赏光给面子,这几天天气晴朗得不像话,一片碧蓝碧蓝的天空,几乎看不见一朵云。
只是越是这样,天气反倒愈发的寒冷。
齐王府附近的街坊,满大街的枯树上都挂上了彩色的丝绸飘带,在蔚蓝的天空下,甚是美丽。
这份美丽是需要守护的,这几天的武侯们都几乎不停歇地在大街上巡视,一来驱赶这些街坊上的流民,另一方面就是避免这些漂亮的丝绸飘带被人带回家去。
而因此聚集在城墙根和五通庙附近的灾民也愈发地多起来。
在平康坊,甚至又饥民发生了暴动。
为的是购买脱栗米时,粮店老板没有给足分量。
而这里还牵扯了一个墨阳熟悉的人——雷安。
这家伙没了王霸的生意,手下还有一群人要养活,之前积攒的铜钱在粮价飞涨的情况下也用不了多久。
为此当天戾气已经很重的雷安,见到粮店老板那无耻的嘴脸,便用挑粮的扁担打得粮店老板四脚朝天。
而他那些手下就乘机抢夺粮食,烧毁了店铺,连着旁边的店铺也遭到了连累。
不是饥民的也卷了进去,逢大户的门就砸,抢粮杀人奸污妇女……
衙门花费了很大的戾气才将他们镇压下去。
衙门依据唐律中对于老、幼、妇、孺相应的规定,对这些参与打砸抢杀流民快速三审,一一从严论处。
其实呢,在墨阳看来,这个时代的刑罚种类倒并不复杂,说多了也就五种,说少了只有三种:打屁股、流放加苦役、杀头。
打屁股,最少打十下,最多打一百下,中间分成十等。打十下、二十下……至五十下,叫“笞刑”,打六十下到一百下,叫“杖刑”。
杖刑最多能翻倍到二百下,不准再打多,再打多叫“鞭尸”,也不准打非整数,没人肯动手给犯人“笞三十七”“杖六十六”。
贬为奴婢去做苦役,叫“徒刑”,往往跟“流刑”(流放远地)并用。
徒刑也分五等,即做苦役一年、一年半、两年、两年半、三年。
“流刑”分三等,即流放两千里、二千五百里、三千里。
“死刑”只有两种:绞刑,用绳子把人勒死,因为可以留个全尸,是较轻的一种死刑;斩刑,砍掉头,是较重的死刑。
唐代合法的刑罚,只有以上这些。除此之外,那什么夹手指啦,割耳朵啦,砍手砍脚啦,剥皮碎別啦,绑台上烧死,沉水里溺毙,被三炮捧杀……一律属于法外的“私刑”,正式的朝廷文件里是看不到这些的。
不过为了震慑这些灾民,这次卷入暴动中的,只要沾边被抓住,只有重判的,没有轻恕的。
这种情况下,雷安不见了行踪倒也没人怀疑。
实际上,狐狸早已在官府抓人的时候,就率先将雷安转移了出去交给了上级,作为认证看押起来。
只可怜五通庙内那十几名流民,人牵人人连人,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确实是起到了威慑作用,饥民们小偷小摸的情况屡见不鲜,但是已经没有人敢于明目张胆地造事和反抗。
仁和车行的那些巡逻力量白日里也被安排当值,不过车夫们反倒轻松了许多。
为了车行财产安全,他们一享用完昼食,基本上就不再出去接送客人,不过因此他们的伙食标准也下降了许多。
就连墨阳缩在的地字号也缩减了饮食,基本没有肉食了。
但这对墨阳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不必再想方设法隐瞒自己不吃肉食的情况,也不必闻到厨房那隐约的酸味而感到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