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生在第一眼看到面前连绵不绝的大树的时候差一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脸色，因为面前场景与古籍之中的记载完全一致。

他甚至于有些恍忽，没想到这一次如此的顺利就找到了指引冥界之门的大桃木。

可是王长生又有些迟疑，因为他眉心的那株.......

他将心神沉入其中，发现自己眉心的树木竟然渐渐的干枯了起来，冥河也是如此，以至于这里已经被完全的染成了金色的原野。

“这.....发生了什么.....”

王长生有些吃惊，可感觉到了明王的神力将眉心彻底的荡平，他心中却没有多么高兴。

他还在恍忽之中，其余的人已经快步的上前，他们都满脸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大桃木。

这一片郁郁葱葱的不像是荒原之地，更加不像是冥界，反倒有些像是人间了，尤其是天穹之上灰蒙蒙的一片，像是天刚刚发亮的时候。

连绵数百里的大桃木宛若旷野之中的幽灵，平静无比，可其枝干却是璀璨的幽黑之色，远处看着还有绿光，碧色的玉和黑色的玉组成的一株树，幽暗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没想到真的被我们找到了。”

“这未免太过顺利了些。”

陈子石凑到王长生旁边，有意无意的说出了这句话。

王长生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其余的人则是聚在了一起，其中姬家的子弟将手中的神斧举了出来，握在手柄之上。

神斧泛着奇异的光辉，自亘古传来，传到如今，已经没有人知晓其来历了，唯有少部分的势力之中还记载着这一件事情，可也讳莫若深，不知是何缘故。

大桃木若有灵，在神斧被拿出来的一刻，它浑身便发出璀璨的黑光。

不过它本身并不具备十分强大的力量，不过是一个指引的树罢了。

“唉，等等，既然我们都来了这里，不如去看看前面有没有冥界之门不是说大桃木所指向的地方便是冥界之门嘛，若是我们一并将其解决了岂不是更好？”

有人目光炽热，笑着这么说着。

见到没人作声，那人便开始劝说了起来。

至于王长生，越发的感觉到力不从心了。

明明自己体内关于冥界的东西都在消失，可那种紧张感却越来越盛，彷佛有什么大祸即将降临，偏偏除此之外他就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王长生用力的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

在这里已经不知道今昔是何年了，岁月和时光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他走到了大桃木的下面，忍不住伸手触摸在其上，当手刚刚放在其上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万载的岁月在更迭，无数人曾经做过和他同样的事情，最后也走向了冥界。

冥界照耀万界，世间绝没有永恒的生，就如同也不存在永恒的死。

生和死是一个概念，哪怕是冥界都在其中不停的转换。

王长生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许多的画面。

他见到了万界的终结，也见到了广袤永恒的冥界，那是一处冰寒的宇宙，太过的阴冷和黑暗，让人无所适从。

而冥界之中，似有点点的星光闪烁，这些闪烁的星光正是那些已经死亡的生命。

当星光不再闪烁的时候，就是生命彻底死亡的时候。

想来，生命要死很多次也算彻底的消亡，未免有些太过的劳累。

王长生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甚至于肌体都要撑不住这种磅礴的力量，裂开的地方渗出点点的血珠，他的境界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往上提升，而明王神力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动弹了一下，竟然没有再管这种肆无忌惮的力量涌来。

在冥界之中没有时间的概念。

都说，归墟之中是万物的终点，而冥界又是所有生命的终点，世人一直困惑这二者的联系。

而到如今，王长生却是明白了。

从归墟可去万界，也可通往冥界，本就是一条路上，不必将关系分的太清。

岁月在王长生的双目之中流淌，从新生的冥界到现在，一切冥界中出现的画面都一一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此时从外面看，王长生的气质已经不像是人了，而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俯瞰着天地沉浮，万界生灭。

所有的时间都流淌在王长生的身边，他此时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想要去任何的时间都可以。

就如同从河流的开始走到河流的结束，时间不过是一条河，而他在岸边走。

王长生还能够感觉到在这条时间长河的岸边行走的人不只是他一个，他还感觉到了熟悉的人，他曾经见过的人。

其中有两个并排而行的人最为的瞩目，他们二人是岸边最为稚气的少年，也是王长生在书院之中的师父和小师叔。

王长生甚至见到了谛听一直念念叨叨的无生老母。

她看着已经非常的苍老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可只是最后一口气，却还是有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的生命。

王长生周身犹如洪水滔天，身上的气势更是疯狂的上涨，只是一缕就足以崩毁万物。

古往今来，绝不会有比如今的王长生提升境界还要更快的人了。

周围一片的骇人，可王长生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他已经深深的沉醉在了走在岸边，看着流水和浪花的乐趣之中。

世间一切的本质都呈现在他的眼前，都说，朝闻道夕可死，然而现在的王长生不是闻道，而是他就是道。

他是一尊行走在光明之中的神灵，周身金色的神力璀璨无比，还有耀眼的神光照射四方，那些岸边的其他人注意到了王长生，都极为诧异，尤其是无生老母，她盯着王长生，想要窥探出什么。

王长生顺着河流的流向走到了源头，可当看到源头的时候有些失落，因为没有源头，只有一片的混沌。

时间的开始没有人知道，因此，时间的结束也没有人知道。

没有见到时间的尽头，王长生继续看向了岁月和古史，许多被光阴掩埋的事情出现在了王长生的眼前，他见到了数不清的英雄人物，他们横击天地，修为旷古烁今，打穿了时间长河，斩断了命运的枷锁，还有天地之中的秘密，以及天仙一般的美人，可这一切都消失了。

王长生知道，当浪花溅起来的时候，自己进入浪花之中，自然可以与这些人物一一的交流，可这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注定会死去。

当进去冥界之中，死亡的灵魂已经无法在时间的河流之旁行走。

王长生不只是看到了一个一个与天地争命的人的死亡，也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极尽绚烂的世界的死亡，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恒，没有任何的生命能够永生。

当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王长生有些怅然若失，不知生命和修行究竟有了什么意义。

在漫长的不知岁月的时间中，王长生甚至于见到了冥界的死亡......和新生！

看到这里的时候，纵使王长生已经见到了太多的事情，可也忍不住心神一震，他突然间明白了冥界的与众不同。

万界之中，唯有冥界高悬与顶，当冥界死亡之后，又会再一次的新生，与其他的生命和世界截然不同！

“难道这不算是一种轮回吗？”

王长生的声音有些轻，可他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当然不知有王长生一个人发现了这一点，可发现了这一点依旧没有任何的用处，因为生命和冥界相比较，太过的脆弱。

岁月长河之中，惊才绝艳的人物太多了，而流淌过的故事也太多，王长生从前只是随意的看一看，漫不经心的匆匆一扫，然而现在，他开始看着所有关于冥界的故事。

随着时间的过去，和冥界有所关联的故事越来越多，似乎很多人都察觉了冥界的特殊，然而一代又一代的人都失败了。

他们比蚍蜉撼树还要更为的惨烈，因为冥界就如同天上的大日，永远不会因为人间的蝼蚁而撼动半分。

蝼蚁遮天蔽日，却可遮蔽日光，可大日，从未在意过蝼蚁，反而是蝼蚁需要大日。

王长生看到了千篇一律的画面，最后他索性再一次的将目光看向了冥界之中。

冥界之中，已经没有了阴和阳的区别，它独立世间，包容宇内。

王长生看着在冥界之中流淌的冥河，眼中升起了疑惑，因为在冰寒寂静黑暗的冥界之中，这条冥河太像是另外一样东西。

其实冥界也更像是另外一样东西。

王长生觉得，若说冥界是宇宙的话，那么这蜿蜿蜒蜒的冥河，便是宇宙中的....银河！

当心中升起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站在岸边，浑身都惊起了冷汗。

“天上的银河也要流入归墟”

“归墟乃是连通万界的通道”

“太阳和月亮落下之后，也是落入归墟之中”

“.......”

许许多多的古史中记载的矛盾之处，在这里一下子都得到了解释。

王长生忍不住摇了摇头，他心神俱震，不欲再想下去。

时间河流的岸边还有那些已经近乎超脱的人走来走去，他们在观察岁月，岁月在经过了他们的身旁。

有人试图王长生这一个包裹在光辉之中的人搭话，可见到王长生谁也没有理会，却也闭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长生心绪难定，他此刻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为何来到了这个地方，他只是沉溺在了自己的推测之中，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明王”

就在他心中千头万绪一并涌来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女声突然叫住了他。

“你忘记了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吗？”

王长生本来不准备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话，可是出声的这个人的声音却让他迟疑了，因为叫住他的是白莲教的无生老母，那尊他之前一直以为高高在上的神灵！

“看你的力量也还没有彻底的恢复，便来到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大变故发生了？”

老母面容庄严，便如同寺庙之中的金身一般，可其神态却有一种轻率，反向是野祠之中供奉的邪神。

她已经很老了，声音的苍老已经掩盖不住，可她的容貌依旧是年轻的容貌，一举一动无不带有古代的气息，让人难以平静。

王长生只是顿了顿，没有选择回头，他直接离开了这里，继续的向着时间的下游而去。

自古以来，就有一个难题，究竟是去未来更加的容易，还是到过去更加的容易。

王长生之前并不确定这一点，然而到现在，他知道了，比起轻而易举就可以到达的过去，未来却遥不可及。

比如他走往时间的上游的时候，可以说得上是轻而易举，没有任何的阻力，然而当想要往下走的时候，却受到了重重的阻碍。

“因为过去已经固定不会再变化，而未来还在不断的变化之中吗？”

王长生在心中这么想到，可又马上摇头，因为他也并不确定是否是这个原因。

虽然，想要往下游走去，非得要费劲所有的力量，才能走上一步，可若是站在原地往下面看，却依然能够看到许多未来的画面。

他一时有些恍然，大概知道了之前仙光为何会如此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关于未来的种种事情。

因为他‘看’到了。

不过现在的仙光应该已经没有了这种力量。

本来有些恍忽的王长生被无生老母之前的话一惊回过神来，已经记起来自己是在临近冥界的时候鬼使神差的碰了碰大桃木方才进入了这里面，他试了试，自己只要想回到自己的肉身之中，可轻而易举的回去。

于是，他想要再往下走走，看一看其他的东西。

只是走了三步，王长生便发现自己无法上前，他目力穷尽，想要看清楚未来究竟是什么模样，却只有零星的一些画面。

纵使如此，他也窥探到了一些极为珍贵的信息，于是准备离开了。

他微微侧身，感觉到了无生老母的目光，她一直在远处注视着自己。

不知这人是否看出来了什么，可王长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

霎那间

王长生经历了无数个宇宙的破灭一样，他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之中。

而此时，他的手掌还按在了大桃木的树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