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时老管家陆忠絮絮叮嘱其实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中土三十六州,大燕王朝独占十六州七十二郡,国内有十尊武圣坐镇,边关有百万甲士拒敌,可以说是这天底下第一等的强国。
可是,这强国是中京姬家的强国,是武道至圣的强国,是世家豪门的强国,但绝不是普通百姓的强国。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陆梧叹了口气,撩开昨天下午被他不小心烧掉一小半的布帘,看着官道上与六名手持铸铁长棍护院对峙的二三十人。
这些人身穿破旧衣物,头发稀疏如冬天的枯草,面黄肌瘦,虽然手里拿着武器,却也不过是些噼柴的斧子,割草的弯刀,只是仗着人多势众,才有勇气做这种拦路打劫的勾当。
“是劫道的山匪?”
“老爷,是附近的村民。”
陆青庭转身抱拳回应,
“每年两试期间,都会冒出许多劫道的匪徒,他们不伤人性命,只是收些过路钱补贴家用,只是……今天这一波似乎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
“那个领头的,开口就要一百银元,平时在郡城里听人说,这过路费至多也不过六七银元,有些反常。”
陆梧想了想,走出车厢,站在驭位边,
“喂,我给你们一人一银元,放我们过去如何。”
毕竟都是可怜人,陆梧也动了些恻隐之心。
一听这话,面黄肌瘦的山匪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起来。
“一人一银元?”
“我看行。”
“这老爷应该是去州学考试的。”
“嘿嘿,一人一银元呢,这老爷真大方,够我给我家那小子置办束脩了。”
“一银元够俺家半年花销了。”
……
听着身后你一言我一语,王马脸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瞧瞧,都瞧瞧你们那德行,一银元就满足了,一百银元可是足够我们每人分四银元了。”
“嘶,四银元。”
“乖乖,这不顶我打一年的山货。”
“这老爷一看就是顶有钱的。”
“听说城里的老爷们平日里去青楼随手就是几十上百银元呢。”
“诶?我说刘秃子,你说城里青楼的那些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那身段,那皮肤……”
“都给我闭嘴。”
眼看讨论的问题逐渐偏向奇怪的方向,领头的王马脸不得不出声制止,完了仰起下巴,一脸吃定陆梧一行人的傲然神色,
“一百银元,少一铜子都不行。”
陆梧神色澹然地看了这个马脸村民,又看了围在他左右,满脸激动的村民,俯身在陆青庭耳边滴咕两句。
陆青庭一脸自信的点头,然后“休”的一声飞身而出,直取领头的马脸村民。
“动手了?!”
马脸村民有些害怕,却一点不慌。
让他这么做的人提前就说过对方有一个第二境的武者,而且也做了布置。
村民堆中,两个身形干瘦的中年人相视点头,同时向陆青庭出手。
察觉到异动,陆青庭眉头皱起,心下顿时了然,这是有人提前布置。
就是不知道这布置是针对他陆家,还是他们倒霉,撞上了。
“希望是后者吧。”
陆青庭心想,同时也放弃陆梧交代的擒下那马脸村民的计划,转而专心应付两个冒头的干瘦中年武夫。
他能感知到,这两个中年武夫虽然是第二境,到却并未练出内炁,估计应该是没有行气法门。
王马脸见来人转移目标,于是举起手里的柴刀,对着陆梧勐力一挥,
“上,砍死他们。”
原本还因为突然动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村民被氛围裹挟着,手持利器冲向马车。
六名护院表情凝重,横棍身前,迎了上去。
双方交战在一起,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老,老爷。”
侍女阿秀何曾见过这么大规模的械斗,顿时有些害怕,就连说话都不那么利索。
陆梧同样脸色凝重,一个是他也没见过这种规模的械斗,另一个是场中优势似乎并不在他。
他掐诀念咒,体内窍穴真气浮动,心里纠结着要不索性耗费二十几口真气,以金剑术杀光这些贪心不足的人算逑。
然而,他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道红色身形忽然出现,兔起鹘落间便切入了混乱的战场。
对于这个突然插入混乱战场,不知敌友的家伙,陆梧腹中蓄势待发的真气差点出口,化作金剑。
好在及时看见那红袍男子“梆梆”两拳递出,将与陆青庭缠斗的两名瘦弱中年武夫锤爆,才强压下真气。
而两拳锤爆两个瘦弱武夫的红袍男子也收手转身,目光警惕地看着站在马车驭位上的陆梧。
那股极端凶险的气机还在,而且一直锁定着自己,让他很是难受。
陆梧心中警惕未减分毫,不过考虑到对方的确帮了自己,于是抬手抱拳,微微弯腰。
那红袍男子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抱拳弯腰还礼。
山匪没了第二境武夫,很快便被陆青庭联合六名护院打翻撂倒。
一共二十多名山匪,死伤近半,剩下的十来人趴在地上,惊恐不安。
“老爷,匪徒都已捉住,如何处置。”
陆青庭走近马车,躬身抱拳。
陆梧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那红袍男子,显然是让那红袍男子定夺。
那红袍男子却并没有理会陆梧,而是纵身一跃,跳上路边的树稍。
陆梧视线跟了过去,立马就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好家伙,只见树冠顶上,四个身穿红绸鳞甲战裙,赤露上身肌肉虬结如树根,额上系着一条红丝带的“力士”抬着一顶轿子。
轿子四面红纱垂落,一个身穿金丝云纹红锦衣,脸上涂满厚厚脂粉,犹如刮了一层腻子的阴柔男子坐在其中。
他垂眸看了一眼陆梧,露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陆梧想了想,还是郑重其事地对他拱手道谢。
阴柔男子收回目光,四名抬轿力夫便同时纵身,跃向另一棵树冠,如此反复,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老,老爷,那是神仙吗?”
阿秀目露震撼,陆青庭与六名护院也是如此。
陆梧炼化真气归于窍穴,笑了笑没有回应,而是指着趴在地上那群说不清是山匪还是村民的人,
“只诛首恶。”
说完,他转身回了车厢。
阿秀回头看了眼车厢,纠结着要不要跟进去。
陆青庭抬脚勾起地上一把柴刀,走向已经瘫软在地,吓得半死的王马脸。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我如果不听他们就要屠村,饶了我吧,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陆青庭不予回应,拎着那厮的衣领拖进了树林。
很快,树林里就传来杀猪般的惨叫,仍旧趴在地上的山匪们瑟瑟发抖。
一刻钟后,陆青庭才走出树林,浑身是血,手里还抓着把树叶,反复擦拭,对手持铁棍,个个带着轻伤的护院说道,
“等久了,刀太钝,砍了好久,我们继续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