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元老在天使馆刚落了脚,琉球的王子、按司、亲方们便接踵而至,纷纷上门拜访。
赵彦昊觉得江远之比自己更会装出一副官样子。他总让自己或者是吕洋陪他一起四平八稳的坐在洒露堂中央的黄杨四出头官帽椅上,轻描澹写的和前来拜访的琉球官员们谈上几句,端起茶杯不置可否说上两句,或者只是打了个哈哈,令对面捉摸不透。最后琉球官员打道回府的时候,还是一脸云里雾里的表情。
元老们来琉球自然不是为了装X,他们各有任务。所以对这些客套的官样文章很不感冒,等待他们的工作还很多。虽然黄天宇已经率领归化民工作人员和一艘满载建材和工程器械的H800已经去了运天港,但是还有很多具体的组织工作等待他们去开展,更别说那霸的“安抚使府”也在等着开工。
然而江远之既然之后要常驻琉球,和本地官员接洽会面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于是他只好耐着性子接待一波又一波的琉球官员。
送走一波客人,正在说话间,只见听得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三司官向鹤龄带着人赶来了。
“下官来迟,还望使者大人海量包涵。”向鹤龄一下马便和身后两个年轻人拜了下来。
“哪里,哪里,请起。”赵彦昊连忙作出一副微笑,上前搀扶。没想到老头突然说道:“国器、国用,还不见过大人!”
“参见上国使者大人!拜祝大宋皇帝、元老院万岁,王主席及诸元老千岁!”俩年轻人用非常蹩足的“普通话”说道。
赵彦昊连连点头,虽然这奉承话听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但是听着还是十分的舒服。他简短的介绍了新来的几位元老,特别是江远之。
“……这位是由内阁钦点的琉球安抚使江远之江元老。这位江元老文武双全,身经百战不说,而且桃李满大宋。更重要的是他还精通多门语言。”
向鹤龄此来的目的,主要是想通过赵彦昊和新来的安抚使拉拉关系。
“见过安抚使大人!”向鹤龄赶忙过来专门见礼,又说了一车子的奉承话。
“……下官恐怕今年就要致仕了,还望大人多多提携犬子。”客套一番他最后补充说道。
新来的这位安抚使大人是相当于萨摩派来的在藩奉行。种种迹象表明,萨摩藩对元老院十分的忌惮。攀附上这棵大树,向家未来的富贵无虞。
赵彦昊向江远之低声说了几句,江远之听说这位琉球官员不但是现任的法司,还是北山国头间切的按司,知道日后在北山开展工作离不开他的家族的协助,当即表态道:
“无碍,只要我们彼此合作无间,两位公子的前程想必一定是光明的。”
“谢安抚使大人!”
琉球官员的访问多是意料之中,令人意外的是喜安的登门造访。这通行奉行忽然造访,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于是,赵彦昊便嘱咐天使馆的都通事周国盛把他请来进来。
“贫僧乃宋萨通信奉行喜安,见过诸位大人,”喜安合掌道,“祝各位大人龙天护佑,六时吉祥。”
“免礼,”赵彦昊笑道,“不知喜安亲方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善哉,贫僧怎敢称贵,只是受人委托送来书信一封,还请诸位大人过目。”
“哦?那么呈上前来。”江远之倒是继续摆出一副架子。
“这位澳洲大人似乎不怎么好相处,”喜安心里滴咕了两句,便从袖中掏出书信,呈交上去。
江远之展开书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虽然书信都是用汉字写得,但是连起来却是一句也看不懂。
“什么玩意?”江远之心里忍不住骂了起来,不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赵大人,你也看看。”便轻描澹写的把书信交到赵彦昊手里,便往椅背上一靠闭了眼睛。
赵彦昊接过信,一看是候文,不由得悲从中来,暗骂:这玩意现在日本人都没几个认识的,居然把这皮球踢给我了?
赵彦昊看了好几遍,斟酌了半天,才勉强搞明白是什么意思,便用中指弹了两下书信,说道:“川上左近将监的意思,是要在这些日子前来拜访?”
“正是。”
“既然是琉球在番奉行要前来拜访,不是小事,这还要江大人定夺。”
江远之听得赵彦昊的话,信的内容便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缓缓地睁开眼,悠悠地说道:
“不知明日如何?”
“甚好,多谢大人。”喜安合掌道。
得知了结果,喜安也不愿久留,便先行告退了。赵彦昊、江远之他们也不挽留,便让周国盛将他送到馆外去了。
“唱红脸的事我可不想再干了。”赵彦昊无奈的说道。
“我也没办法啊,红脸都让你唱完了,只能由我来唱白脸了。”江远之无奈的说,“让我怒斥,我又没那个底气,只好装高冷了。”
“冻不死你!”赵彦昊不由地立刻赏给他一个白眼。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萨摩藩琉球在番奉行川上忠通,便按时登门拜访。陪同他前来拜访,则是原来担任大和横目,现在已经归化琉球的当间亲云上平启祥。
“这位便是在番奉行、川上左近将监大人。”平启祥介绍道。
川上忠通已经年过五旬,一张其貌不扬的面庞,身着一套藏蓝色的半裃,腰间各系着一把打刀和肋差。川上忠通一见到元老一行,便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一鞠躬,向坐在洒露堂正中的四名元老示意。一旁的平启祥则做长揖表示敬意。
平启祥见除了赵彦昊稍稍微笑点头,向他们示意外,剩下的几名澳宋的“高官”,都是一脸平静,不由得满腹狐疑:这澳洲人是要来下马威么?
周国盛见一众元老也不说话,便连忙叫来差役,把方凳搬出来,摆在正堂中间。川上忠通由于很少有机会坐椅子,便显得很是不舒服的坐了上去。平启祥虽然平常也并不坐椅子,但是在琉球生活了数十年,耳濡目染,倒也见怪不怪了。便稍稍沾了椅子一点的坐上上去,已表示毕恭毕敬之意。
川上忠通倒是先开了口,由一旁的平启祥翻译:“在番奉行大人说,各位大人新至琉球,以后便是同心合力的合作对象了。在此祝江、黄、赵诸位大人开运隆昌,祝吕大人武运长久。一点小礼,不成敬意。”
川上忠通便从袖中掏出礼单,交与周国盛。周国盛便毕恭毕敬的转交给江远之,江远之则看了两眼,又传给赵彦昊他们传着看了起来。赵彦昊粗略看了看,无非是几把泥金扇、泥银扇、或是櫂子扇,倒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之物。
这礼物不过是投石问路之意,具体的来意上不明确,所以并不馈送重礼。这奉行倒也是个明白人。
几位元老小声合计了一下,赵彦昊道:“川上奉行颇费周章了。这琉璃杯数个,聊表谢意,还请收下。”
川上忠通当即表示谢意。
赵彦昊问道:“不知川上奉行此来有何赐教?你我都是客居本地,彼此开门见山的说话便是。”
川上忠通点了点头,继续由平启祥转译道:“琉球王府,为财政所困已久。为缓解琉球财政之危,在下曾向藩主大人提议,向琉球王府借金两万贯,作为扩大向明国朝贡贸易的渡唐银而使用。只是这些琉球人和久米人,十分可恶,竟故意花数倍价格购入明国丝绸不说,且购入的多是粗劣品。藩主殿下这般好心好意的对待琉球,却不想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却如此回报藩主殿下!因此,一为萨宋双方精诚合作,二使琉球人、久米人不再作奸犯科,损害萨摩藩利益,还望诸位大人在宋琉评价贸易之时,切勿让那些琉球人、久米人故意购买粗劣之物,损害萨宋之友谊。”
赵彦昊嘿嘿一笑:“此事你倒可以放心,我大宋从不生产假冒伪劣产品。”
江远之则做了个手势,便接着他的话悠悠说道:“赵大人所言极是,但我大宋行商,讲究的便是以人为本,以客为尊。至于货物的价格也讲究的是‘随行就市’。客人愿意出多少钱购买我国商品,自是客人认为我国的商品有这价值。我国商贾身为卖方,当然是尊重客人的意见。”
“贵国已册封琉球为藩属,作为藩属,自然是要听贵国的命令。若能发出一纸诰赦,命令琉球、久米商人不得高价贩运购物,在下感激不尽。”
“哦?那么贵藩也收琉球为藩属,为何不按照你的意思去杀低价格,你却说他们反而抬高价格呢?若是你实在是觉得琉球人故意抬高价格,为何萨摩藩不亲自派人,前去朝贡、评价呢?”
江远之越听越湖涂,赵彦昊却知道,琉球人因为长期夹在萨摩和大明之间,不论是商贾还是官员,都养成了一种精明诡谲的处世方法。身段至柔,却能最大化的保护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