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端,廉莑和芷兰驾着马车缓步前行,一路上或是欣赏沿途的风光,或是到小镇体验一下当地的风俗生活,日子过得挺是快乐。
廉莑开初还有些在意被撤换的事情,但过了些日子,在芷兰的陪伴下也渐渐放松了心情。长年累月奔波劳累,偶尔有个休闲的时刻亦是难得,廉莑兴致起还会吟诗作对一番,惹得芷兰笑声连连。并非廉莑的文采不好,只是他这等沉闷的性子竟然也有文人的闲情逸致,手扶长刀作诗人状,搭配起来很是古怪。
来的时候连夜赶路,不过半月即到了长平。回去的时候两人故意放缓的脚步,半个月也不过到了一半的路程。前线的事情即使再担忧也没有,无赵王的命令廉莑干什么事都是违抗圣旨,不值得。反正也没人催促,两人就当做旅游。
经过历山的时候,路边突然冒出一个故人,让芷兰吃了一惊。
“卫国,你这么在这里。”如此偏僻的小路上,芷兰竟然碰见了当年家中的护卫魏卫国。还记得他吗?就是当年出嫁前请求留在薛府陪伴着芷兰,后来嫁入廉府以后说要保护她的那个男人。或是年幼的芷兰曾经与这位卫国有过暧昧的关系,但芷兰早就换了个人,现在更是嫁了人。这份情义,卫国也只是摆在心中,芷兰也就当作没发现。
今日所见,卫国一身农夫的打扮,早年的锐气早就消散无影。他见廉莑在芷兰的身后,随即上前行了个礼。
“偶遇?”廉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卫国挺老实,摇摇头否认,答道:“卫国特意再此等候两位,至于是谁通报的消息,还请将军不要多问。卫国能保证,此人乃是一片好心。”
“我与你相交不深,如何能相信。”廉莑靠前扶起卫国,顺道在他手臂一用力,卫国长袍下的身子传来微弱的骨裂之声。
卫国蹙着眉头忍着痛楚,沉声答道:“此次偏僻又多是山林,若是在下有意为之,将军经过此地早就遇险了。”他偷偷瞄了芷兰一眼,又说道:“我乃薛府的人,绝不会伤害薛府的小姐。”
两人的动作很是隐蔽,芷兰并没瞧见。但是看卫国面上闪过痛楚的神色,也知道廉莑定是做了什么手脚。她上前扯了扯廉莑的袖子,轻声说道:“听听他说什么吧。”
廉莑松开手淡淡的一笑,说道:“是我唐突了,还请见谅。你等候在此,到底因何事。”
卫国缓缓放下疼痛不已的手臂,说道:“主人想请两人到山上见他最后一面。”
“谁?”廉莑和芷兰同时问道。
卫国低下头,含泪说道:“薛大人,薛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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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重重密林,迈步一处小溪,再走过一条独木桥,方才在一处幽静的小湖边见到一处木房。
芷兰看了卫国一眼,想询问他到底是什么回事。她记得,当时薛冉只道要游玩一番,并未提及隐居之事。况且,堂堂一届重臣竟然沦落到山野之中生活,怎么也说不过去。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爷孙两人,虽然芷兰并非原芷兰,亦能感受那份血脉情亲的流动。再不济,人都快没了,想见一下亲人也是应该的。
卫国摇摇头,依旧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引着两人前行。廉莑仍有些担忧,手掌卷缩在袖子里头,将潜藏的匕首握在了手中。
“咯吱”一声,卫国打开了们,请两位进去。廉莑和芷兰对望一眼,相互牵着手走进了房间。
木屋位于竹林里头,被层层叠叠的竹叶所覆盖,即使是日当正午,屋子里头颇为清凉,斑斑的竹影散落窗棂,更显得环境幽静,果然是隐居的好地方。
芷兰向前一看,只见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位老人,正是薛冉。
廉莑和芷兰看到真人的时候都不禁吃了一惊。当日薛冉带着亲生儿子到先王面前谢罪的时候仍是一起精神抖擞意气风发,怎么才过了一年多,就已成了瘦骨嶙峋的老头,连带着双眼都暗淡无神。芷兰略懂医术,见此模样已知道他早就病入膏肓,所剩的日子不多了。卫国果然没有欺骗自己。
薛冉微微睁开眼睛,认得是廉莑和芷兰,于是哑着声音说了一句:“终于来了。”
芷兰愣了一下,小声答道:“薛……阿翁,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薛冉苦笑,看了卫国一眼。卫国立即上前将他扶起,又倒了一杯茶给他缓气。
这时,卫国才出声说话:“薛大人离城后就来到此处居住,从未见过其他人。这时时日无多,又听闻廉大人和芷兰小姐要路过此地,所以让我在路边等候,想在临终之际见见两位。”
薛冉招招手,示意芷兰上前。芷兰有些尴尬,顿了还一会还缓缓走进两步,坐在薛冉的跟前,小声地说了一句:“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薛冉有气无力地说道:“假话不必多说了。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再过些日子就要化成尘泥了。也好,来的时候吵吵闹闹,走到时候可以安安静静。”
芷兰有些伤感,放下芥蒂轻声安抚道:“阿翁别这么说。咱们可以回城,找上好的大夫查看,必能好起来的。即使不能根治,至少……至少也能舒服些。”
死……这个词语,芷兰不忍说出。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此乃最终的结果。
薛冉凝视着芷兰,又抬头看了一眼廉莑,叹了口气说道:“回不去。也不想回去。快没时间了,我想跟廉大人说几句话,卫国,你先出去吧。”
卫国应了一声,即起身走了出去,并把木门给掩盖上。
廉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没说什么话,只是默默地远远站着。
薛冉没有理会他的神色,只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知道你恨过我,也怨过我。无妨,我也不求你们谅解。但在临终之际,我一个老头有句话还是想提醒一下你,伴君如伴虎,趁早脱离才好。”
薛冉没有点名“你”是谁,但芷兰晓得,他说话的对象并非自己。
廉莑转过头,凝视着薛冉好一会才说了一句:“你想说什么。”
薛冉苦笑,咳嗽了两声,又说道:“我承诺过的事情,当然要做到。当日我和你父亲各为其主,斗得你死我活,但彼此却从未怨恨过对方,反而惺惺相惜。其实,廉樱并非我杀害的,他乃是自尽而亡。”(未完待续)